《我的阿勒泰》是一部李娟同名的散文改編電視劇,2024年5月7日在央視一套播出后,憑借其獨特的民族風情吸引了大量觀眾的關注。其采用了業內首創的“原生HDR”拍攝制作流程。這個流程結合了4K超高清拍攝技術、HDR監看控制畫面曝光與色彩,以及杜比全景聲音效設計,讓觀眾如臨其境。在“原生HDR”技術的加持下,劇集色彩展現了更為豐富且層次分明的美感。尤其是劇中演員服飾的色彩搭配上阿勒泰美麗的自然景觀,像流動的油畫,引人入勝。劇中人物服裝的色彩搭配主要采用淺藍色、棕色、褐色以及卡其色等大地色調,與畫面中的阿勒泰自然景觀共同構成了一幅自然和諧、柔和的色彩畫卷。人物服飾色彩與遼闊的綠色草原、廣表的黃色沙漠以及潔白的羊群形成了和諧的視覺呼應,激發了人們對阿勒泰生活的美好遐想。阿勒泰地區的人文風情在劇中通過服飾色彩的巧妙運用得到了藝術性的再現。人物的服飾色彩不僅展現了各個時代、不同個體的社會文化背景,而且在影視作品中構筑了獨特的場景氛圍。它們甚至會隨著劇中人物情感的波動而產生相應的變化,從而深深地吸引觀眾的注意力,引導觀眾的情感思維。文章旨在從三個維度對電視劇《我的阿勒泰》中的服飾色彩設計進行深入分析。
一、基于故事文化背景的服飾色彩設計
《我的阿勒泰》的故事背景設定在2001年初,具有特定的時代特征。劇中又融入了維吾爾族、蒙古族和哈薩克族等少數民族的文化元素。因此,少數民族人物的服飾色彩選擇上,既需要與劇中所處的時代背景相協調,又要能夠體現少數民族的鮮明特色。然而,公眾對于少數民族服飾色彩的認知,常常局限于其濃郁而鮮艷的固有印象,這與李娟女士筆下所勾勒的田園詩意、治愈氛圍存在一定的不協調。在服飾色彩設計的過程中,導演必須在尊重哈薩克民族服飾文化的基礎上,對服飾色彩的明度、純度進行適度的調整,使服飾色彩更加淡雅和含蓄,從而更好地與原著作品的整體情感氛圍相契合。
哈薩克民族是一個擁有悠久歷史文化的游牧民族,在長期的遷徙與游牧生活中,哈薩克人緊密依賴自然。他們會通過觀察天空、草原和動物來感知季節的更替,因此哈薩克服飾上的色彩往往與自然界中的很多元素相呼應。哈薩克族服飾所展現的色彩豐富與獨特性,展現了其民族文化與自然環境之間的和諧共融。白色和藍色是哈薩克服飾中常見的兩種色彩,靈感就是直接來源于草原上廣表無際的天空,這些色彩不僅代表了天空和云朵,也象征著純潔、寧靜與高遠,體現了哈薩克人對自然之美的追求。同時,綠色作為草原的代表色,也被廣泛地運用在哈薩克民族服飾之中,寓意著蓬勃的生機。哈薩克民族與自然環境和諧共生,體現在服飾色彩的選擇上。服飾色彩直接體現了他們的生活方式,彰顯了他們對自然的敬畏與熱愛之情。哈薩克人積極適應自然環境,對生活持有樂觀向上的態度,這也體現在他們服飾色彩搭配上更加偏愛艷麗和明亮的顏色,例如紅色。哈薩克人常年在草原、雪山等自然環境中遷徙,常常需要面對早晚溫差大、暴風雪等極端天氣,服飾的保暖性很重要。鮮艷色彩的服飾,不僅能為哈薩克人在視覺上帶來溫暖的心理感受,還能在野外環境中起到警示作用,避免野獸的侵擾。同時,在雪地等易迷失方向的環境中,鮮艷色彩的衣物能顯著提高個體的可見性,便于同伴及時發現并施以援手。這種色彩選擇展現了哈薩克人在嚴酷自然環境中求生存、求發展的智慧和勇氣。值得注意的是,他們幾乎不穿著黃色為主色的服裝,黃色在哈薩克文化中被視為不吉利的顏色。因為黃色與沙漠中的金沙顏色相似,視覺上易引發人們對干旱、貧瘠等負面環境的聯想,進而產生苦悶情緒。這與哈薩克人積極向上、樂觀豁達的生活態度不符,因此黃色在哈薩克人服飾中較為避諱。
最終,結合哈薩克人對生活的熱情、對自然的喜愛,并考慮到2001年的時代背景,電視劇《我的阿勒泰》整體服飾色彩設計上,主要采用了與自然環境和諧相融的大地色調。
二、基于活動場景氛圍的服飾色彩設計
電視劇《我的阿勒泰》的故事在冬季揭開,白雪的小賣部門前,女主角李文秀一個人穿著深藍色的軍大衣,內搭霧靄藍棉服,戴著駝紅色的掛脖手套,在及膝的雪地中努力鏟雪,試圖鏟出一條道路。李文秀身著的冷色調服飾,直觀地讓觀眾感受到了阿勒泰冬季的嚴酷寒冷。然而,李文秀手套上那一抹唯一的暖色,為嚴寒而無情的冬季增添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溫情。這一抹唯一的暖色與冬季空間的冷色形成鮮明對比,此時,這一抹暖色影響并調和了冬季的季節情感空間。駝紅色的暖色調在寒冷的冬季空間中擴散,帶給觀眾一種平靜而溫馨的情緒。隨著劇情的發展,春季的到來,劇中人物的服飾也開始擁有春季萬物復蘇的活潑感,在大片柔和而沉穩的大地色調中,點綴著象征春天的黃色、綠色、淺藍色和淡紫色。這些較為明亮的色彩為畫面增添了一抹跳躍感,意味著春天萬物在逐漸復蘇。隨著季節從春過渡到夏,牧場的場景也逐漸展現出夏日的熱情與活力。劇中人物的服飾色彩隨之轉變為飽和度、明度更高的大地色系。劇中演員的服飾色彩是一種無聲的藝術表達方式,使我們能夠更加真切地、如同身臨其境般地,與劇中角色共同感受四季的更迭,體驗季節所賦予的情感色彩。
在劇中,哈薩克族三個重要的節日慶典場景得到了生動且極具感染力的呈現。這三個節日慶典活動分別是夏季牧場轉場、哈薩克婚禮中的拖依舞會以及古爾邦節的賽馬會。在這些節日活動中,劇中人物的服飾色彩隨著活動氣氛轉變也各不相同。例如,李文秀一家要跟隨蘇力坦一家走仙女灣小道前往夏季牧場,完成轉場。轉場對于哈薩克這一游牧民族而言,是一項不容小的活動,幾乎等同于節日慶典,因此,在轉場時,哈薩克族人會身著比平日更為隆重的服飾。拖肯的頭巾換成了復古的藍色,她的小女兒也戴上了紅色的毛線帽,蘇力坦則佩戴了灰白狼毛制成的氈帽。這些服飾色彩細節體現了他們對自然的敬畏之情。
到達夏牧場后,拖肯和庫蘭一起邀請李文秀參加當地新娘的婚禮,即拖依舞會。三位女孩在這一天都換上了精美的服裝。李文秀身著米色毛衣,內搭粉色碎花衫,下身穿著庫蘭借給她的橡皮粉半裙。庫蘭頭戴哈薩克年輕女性在盛會上佩戴的繡花花帽,該花帽采用紅色平絨布料制成,頂部裝飾有貓頭鷹羽毛,邊緣繡有彩色花草圖案,并鑲嵌有藍色寶石等裝飾。庫蘭身穿綠色邊的繡花坎肩,內搭藍色絲綢長裙,托肯則穿著紅色長裙,外搭深紅色繡花坎肩,坎肩邊緣以金線繡有羊角形圖案,她的頭飾是具有哈薩克特色的花色頭飾。她們滿懷喜悅,結伴而行,穿越森林與草原,前往那場盛大的婚宴。熱情奔放的紅色、生機勃勃的綠色、柔和悅目的粉色,這些色彩交織在一起,映襯出三位主角內心的愉悅。她們在廣的草原上舞動,宛如跳躍的音符,為那被虛化的單調背景注入了生動的情感。
服飾色彩與季節更迭、場景活動的微妙融合,構筑了一個個真實且引人入勝的場景氛圍,使我們能夠從服飾色彩的流轉中感受到季節更替、場景變換的情調空間。這種藝術表達方式,巧妙地通過服飾色彩的變換推動了劇情的發展,不僅提升了劇集的藝術感染力,還使觀眾在領略人文美景的同時,能夠更加深刻地認識劇中角色,洞悉人物角色的情感變化與命運走向。
三、基于人物情感變化的服飾色彩設計
故事人物的服飾色彩不是一成不變的,其變化往往跟角色的情感波動相互呼應。這些服飾色彩不僅作為視覺元素刺激著觀眾的感官,它們還承載著更深層次的意義,引導著觀眾的思維方向,使得觀眾的視覺思維隨著導演對色彩的主觀布局而流轉。“影片中的色彩是生活中色彩的藝術升華,色彩即語言,色彩即思想,色彩即情緒,色彩即情感,色彩即節奏。”[2]流動的服飾色彩與人物情感無聲地達成了默契的配合,宛若無言的詩篇,共同展現了電視劇所蘊含的詩意之美。這種色彩與情感的和諧交融,不僅增強了劇情的感染力,也提升了整部作品的藝術境界,使觀眾在視覺與情感的雙重享受中,收獲了一種超越日常的審美體驗。
(一)服飾色彩對比塑造人物特點
角色的服飾色彩對比鮮明,觀眾的目光在色彩對比的刺激下,迅速被引導至畫面中心的主角。在該劇的第一集中,李文秀在投入工作之前,特意擠出時間參加了劉作家的書籍分享活動。她穿著鵝黃色棉質外套,以及與之不協調的紅色新疆艾德萊斯帽子,在一群身著深色調服裝的人群里,顯得尤為亮眼。這種服飾色彩搭配上的不和諧,有效地吸引了觀眾的目光去好奇她是誰,也象征性地反映了她當下生活中所遭遇的紛擾與困境。在匆忙返回打工的餐廳后,盡管都穿著統一的制服,李文秀所佩戴的銀色細邊框眼鏡依然使她顯得與眾不同,容易被辨識。李文秀同事未經允許擅自翻閱文秀的寫作本,并在眾人面前朗讀她所撰寫的文稿,戲謔地評論她無法成為作家。李文秀感到既生氣又羞恥,急于取回自己的筆記本時,不慎破壞了餐廳經理的接待日程,結果被解雇。隨后,李文秀只能暫時前往彩虹布拉克,回到了母親張鳳俠的身邊。李文秀身著深藍色的牛仔褲和鵝黃色的棉服外套,格格不入地進入村里,這一形象更加深刻地勾勒出李文秀這一人物特點。對于哈薩克族而言,她無疑是一個外來者,因為在哈薩克民族文化中,他們并不喜歡穿著黃色衣服。哈薩克族的日常服飾通常較為簡樸,偏好使用寧靜的大地色系,然而李文秀服裝上卻裝飾著繁復的圖案。即便她逐漸融人了當地民族的生活方式,她的著裝上總會在飽和度較低的大地色穿搭中,增添一抹更明亮的色彩作為點綴,這彰顯出了她的獨特性。劇中還成功塑造了托肯這一勇敢挑戰傳統的女性人物角色。托肯坐在一群白色與黑色頭巾的哈薩克族女性中,佩戴著彩色的花頭巾,這種鮮明的色彩對比,讓托肯在秩序井然的環境中營造出一種沖突感,這暗示了她想要并且即將打破傳統婚姻觀的束縛。服飾對比色的運用使我們能夠更直接地了解人物特點。
在第三集中短暫出現一位向劉作家投稿的家庭主婦,她穿著淺卡其色的風衣坐在左邊的沙發上,與右側穿著淺藍色牛仔衣的王編輯和深灰色針織衫的劉作家形成了不同的對立空間,這也暗示了投稿的家庭主婦具備杰出的文學天賦,但她似乎缺乏持續創作的意愿,她的思想立場與王編輯、劉作家存在不同之處。在這些例子中,導演借服飾色彩的感性設計,讓服飾色彩超越本身的物質屬性,用服飾色彩對比吸引大家的視線,使得穿著特定色彩服飾的人物明顯在場,得到凸顯。視覺人物的情緒通過服飾色彩對觀眾產生影響,因此,觀眾與劇中人物的情緒在服飾色彩的作用下產生情感上的交織。
(二)服飾色彩變化反映角色情感轉變
色彩為角色注入生命力,恰似聲音為語言增添情感色彩。自古以來,色彩在眾多領域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角色,且往往蘊含著豐富的象征意義。在人類的視覺體驗中,色彩成為情感的直觀表達。盡管服飾色彩無法脫離具體的形體而獨立成為一門藝術,但它無疑是所有視覺藝術中不可或缺的關鍵要素。當色彩與人體相結合時,營造出獨特的造型美感,能夠增強影視作品中人物角色的表現力與戲劇氛圍,從而深刻揭示人物的內心情感。例如,在劇中,李文秀的母親張鳳俠在初期的服裝色彩搭配上,偏好使用深色系的大地色調,這與她那灑脫、自由且充滿俠義精神的性格相得益彰。在夏牧場的時期,張鳳俠無意中救助了高曉亮后,兩人之間萌生了情感,此時張鳳俠的服裝轉變為梅子粉色的襯衫,內搭同色系但明度較低的高領打底衫,增添了幾分女性的柔美。服飾色彩的變化與張鳳俠戀愛中的甜蜜氛圍相映成趣,溢于言表。
李文秀的服飾色彩同樣隨著情感波動而發生轉變,起初她身著淺藍色牛仔褲,搭配黃色光滑面料的棉服,顯得與周圍環境格格不入,但隨著逐漸融入當地生活后,她開始穿著帶有民族特色的棉麻衣物,服裝中融人了更多哈薩克民族的元素,如參加婚禮時所穿的粉色裙子。在經歷了一系列人生變故之后,李文秀實現了個人的成長,對生命的無常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接納,此后她的服飾選擇多傾向于沉穩的藍色系。
雖然色彩本質上是物理現象的傳遞,本身并不具備靈魂,但人類能夠從色彩中感知到藝術情感。這是因為人類長期生活在充滿色彩的視覺空間里,積累了豐富的與色彩相關的視覺情感認知。每種顏色都擁有其獨特的情感象征,能夠代表人們各自不同的色彩情感,它是內心世界的外在映射,并與所處的空間發生氣氛反應,具有轉變或影響空間情緒的能力。
四、結語
在電視劇《我的阿勒泰》的服飾設計中,色彩不僅僅是衣物表面的裝飾性元素,它還蘊含著更為豐富的文化和情感內涵。“視覺不是對元素的機械復制,而是對有意義的整體結構式樣的把握。”[3]服裝色彩承載著社會功能,它能夠傳遞并繼承民族服飾文化,增進大眾對民族服飾文化的了解;服裝色彩烘托著場景氛圍,它渲染了活動場景的情感氣氛,提升了觀眾的審美體驗;服裝色彩緊隨著角色情感的轉變而變化,這不僅有助于演員更深刻地理解故事人物情感的波動,從而構建更為真實的表現情境,也能夠促使觀眾對故事人物情感的轉變產生共鳴。色彩,不再僅僅是服飾上的點綴,而是成為連接觀眾與人物、環境、情感與審美的橋梁。影視作品中的服飾色彩,作為一種能夠深入影響影視氛圍并觸動觀眾情感的強大元素,顯著提升了影視作品的藝術魅力和審美價值。當前,對現代影視服飾色彩設計的深人研究,使我們能夠更深刻地認識到服裝色彩在增強電視劇藝術價值和豐富觀眾審美感受方面所扮演的不可或缺的角色。
參考文獻:
[1]蘇珊,《我的阿勒泰》讓國劇品質邁出四大步[EB/OL].[2024— 05-13].http://www.xinhuanet.com/ent/20240513/2fd9361ac46742ff94 d76ff4777e9444/c.html.
[2]彭吉象,影視美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
[3]巴拉茲,電影美學[M].何力,譯,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1978.
作者簡介:王燕,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視覺文化與藝術創意。
實習編輯:崔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