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塊紙板箱碎片,通常是不值當提的
身為工業廢料或者城市垃圾(不可能點紙成金)
最尋常不過的結果,被輕松地撿拾、回收
若非少數個幸運兒,隨波逐流是一貫的下場
在遠離市區的高架橋后段上,我透過出租車
梯形臟膩的玻璃窗看到,一小片紙板箱碎片
均勻地在風中旋轉,平躺,重新再激起
流動的物質,起初我以為是蝴蝶,但轉念
遠處火電場的煙囪御一股濃煙直沖霄漢
告知這非但不是昆蟲的場所,更何況所謂
“對內在生命的期盼就是對外在生命的需要”
它的輕盈,勻質,堪比完美的懸浮也并非
常規的生命能夠抵達——一種新的美學
這時我已從高架橋上下來,重新進入洼地
創造。夕光大作輝映一小塊紙板箱的凋亡
僅僅一次不順利的忽略,這時我已看不清
橋上運動的東西。何嘗不是生命的奇跡
把硬幣豎起來
“把硬幣豎起來,有這么難嗎”
把硬幣豎起來,然后吹倒
不用一元的硬幣也不用一分的,氣力
單單凝神于一枚,下午一點在圖書館
撿拾到的,一角。一枚一角的硬幣
極適合豎起來,直直地,豎在桌面
被從一層包了漿的木制桌面上反光
沒有任何動靜足以把它震倒
即使把這個硬幣直勾勾地
豎起來的人,倏忽陷入眩暈
從小他就執迷此類游戲
特別是耽于,花一整天的時間
把一角硬幣豎起來,然后吹倒
循環往復,重置難度,像是在調戲
豎起來的硬幣,常常有人這樣說他
“把硬幣豎起來,有這么難嗎”
橘 子
我懷疑剝過世上最美的橘子
外皮甘冽,肉瓣優柔
甚至橘子本身就像個裝飾
在脫離樹枝以后,像回到媾和
狀態
橘皮的汁液澀、咸,兩種沖撞的隱喻同時
榫入橘子的內心
盛大的甘苦被從橘子體內膜拜與掏出
或者干脆毫不客氣地,吃掉它吧!就算
你已剝出了世上最美的橘子
沒有更美
我懷疑它結成橘子晚于
被手剝出,然后裝飾你的手
橘子和手,原本是兩面圓鏡
戲夢居伊·羅塞
——一個虛構詩人的唱白
我叫居伊·羅塞,我被
B,搬演出來時,我已
遇難。八月的阿卡普爾科
連木瓜都陰森可怖,如
弒子的鸛,我的原型。
稍后我失蹤了,并且再也
沒有出現。我被抽調了
可我,是什么?沒人關注
當年的波爾多,光線豐沛
僅一個照面,我窺見了你
“要知道無法按捺形容詞
也就無法毀掉,一個既有的
波爾多。”你的潛臺詞中
她,拎著五六種音程出現
“要媚一個波爾多而非
異托邦,就不應忤逆難度”
原型的鳥,它們一點都不美
“幸福,是翻譯中溜走的部分”
無比艱難的危險,1940
地平線上,嘔出了一團
新火焰。我,將我的筆名
正式定為:居伊·羅塞
指的鮮紅、腥的,蚊子血
童年的舊書店倒閉;教堂
信號槍演講。我并不意外
永葆艷羨,為詩人的基本功
我總不嘗試挖透什么。大街上
護士在賭命,而標準,在長嗟。光
線分明弒了父。孤僻的我
在等工人們抽煙。垃圾車沒日
沒夜地發動,什么?我面面相覷
對一個停擺的,電燈泡,悄聲細語
阿卡普爾科,我等到了
平飛的鸛,展翅徘徊過水面
我看到了我的原型嗖的一下飛出去
抿了一口,內臟。欲望分明少于心魔
他們前去跳水、調笑無政府主義
嚙啃美的心血。而我,我跑進了語言
我在鸛肚子里反芻我最后一封信
“最完美的信使,理當存在想象中”
到手的麻雀飛不飛
到手的麻雀飛不飛
眼望著,廣告牌,招標信息
獨自畢生難過的郵件,可麻雀
麻雀不管這些。冬至前的某一天
跨幅巨大的冷空氣襲擊了數
榛子葉后面,麻雀的你。你回憶內心
盤算六個數,其中有四句
抽出來也成立
你吃驚地拋下麻雀這
一眾賴以為生的小聰明。“船舶管理局
和百鳥之王都隸屬對位。”這一仗
有塊,舊牌照,導致艘貨船在河漫灘
上,擱淺。但測不出我們的水位
“藥物、咳必平、電工的
安徽口音;”麻雀請我們在伴奏
非必要請毋打開。“有人
想了好一會兒。他們從不南渡北歸
也無須服膺,黍離之悲
你清唱一塊壓艙石,”“還是沒有
形容詞足夠兇殘能毀掉,按捺已久的
新江南。還是沒有麻雀愿意
倒著飛,管他是酒神還是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