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在芭蕾舞劇敘事中的轉化與重構

一、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與芭蕾舞劇敘事概述

（一）中國傳統文化符號的內涵與特征

中國傳統文化符號是指在中國歷史發展進程中，由中華民族創造并傳承下來的，能夠代表中國文化特色、反映民族精神和價值觀念的各種象征物或表達方式。這些符號涵蓋了物質文化、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等多個層面，具有豐富的內涵和獨有的特征。從內涵上看，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蘊含著深厚的哲學思想、道德觀念、審美情趣等。例如，儒家思想強調的“仁、義、禮、智、信”，通過各種文化符號得以體現，如傳統建筑中的對稱布局體現了“禮”的觀念，文人畫中的梅蘭竹菊象征著君子的品德。在精神文化層面，中國傳統文化符號承載著民族的情感記憶和精神追求，如春節這一傳統節日，通過貼春聯、放鞭炮、吃年夜飯等習俗符號，傳遞著人們對團圓、幸福生活的向往。在物質文化方面，中國的傳統工藝如陶瓷、刺繡、剪紙等，不僅具有實用價值，還蘊含著獨特的文化內涵，其精美的造型和細膩的工藝體現了中國人民的智慧和創造力[1]。

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具有顯著的特征。一是傳承性，這些符號歷經數千年的發展演變，在代代相傳中得以延續，成為中華民族文化的重要標識。如中國的書法藝術，從甲骨文、金文發展到篆書、隸書、楷書等多種字體，其書寫形式和文化內涵一直傳承至今。二是象征性，傳統文化符號往往通過具體的形象或事物來象征抽象的概念或意義。

例如，龍在中國文化中象征著權威、吉祥和力量，成為中華民族的圖騰。三是多元性，中國地域遼闊，民族眾多，不同地區和民族有著各自獨特的文化符號，形成了豐富多樣的文化景觀。如蒙古族的馬頭琴、藏族的唐卡、傣族的孔雀舞等，都是各民族文化符號的典型代表。

（二）芭蕾舞劇敘事的構成要素與特點

芭蕾舞劇敘事是通過舞蹈動作、音樂、舞臺布景、服裝道具等多種藝術手段，講述故事、塑造人物形象、傳達情感和思想的過程。其構成要素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

故事是芭蕾舞劇敘事的核心，它通常取材于神話傳說、文學作品、歷史事件等。如芭蕾舞劇《天鵝湖》取材于民間傳說，講述了公主奧杰塔被惡魔詛咒變成白天鵝，只有真愛之吻才能解除魔咒的故事。人物形象的塑造在芭蕾舞劇敘事中至關重要，舞者通過肢體語言、表情等展現人物的性格、情感和命運。以《紅色娘子軍》中的吳瓊花為例，舞者通過剛健有力的舞蹈動作，塑造出一個勇敢、堅毅、追求自由解放的女性革命者形象。舞蹈動作語匯是芭蕾舞劇敘事的獨特表達方式，它包括芭蕾舞的基本動作、技巧以及根據劇情和人物需要創造的個性化動作。如足尖舞、旋轉、跳躍等經典動作，能夠展現芭蕾舞的優雅與靈動，而在表現特定情境或人物情感時，會融入一些創新的動作設計。音樂在芭蕾舞劇敘事中起著烘托氛圍、推動情節發展的作用，不同的音樂旋律和節奏能夠傳達出不同的情感和情緒。舞臺布景和服裝道具則為敘事提供了具體的場景和環境，幫助觀眾更好地理解故事背景和人物身份。

芭蕾舞劇敘事具有獨特的特點。其一，它以舞蹈為主要敘事手段，通過舞者的身體語言來傳達信息，具有很強的直觀性和表現力。與語言文字相比，舞蹈能夠更直接地觸動觀眾的情感，引發共鳴。其二，芭蕾舞劇敘事注重形式美，舞蹈動作、音樂、舞臺布景等各要素都追求和諧統一，遵循嚴格的審美規范，呈現出優雅、精致的藝術風格。其三，芭蕾舞劇敘事往往具有較強的抒情性，能夠細膩地表達人物的情感世界，通過情感的傳遞打動觀眾。即使在講述具有情節沖突的故事時，也注重通過情感的渲染來增強敘事的感染力。

（三）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與芭蕾舞劇敘事融合的可能性與必要性

舞蹈作為通用藝術語言具有包容性和表現力。芭蕾雖源自西方，但持續吸收多元文化元素，與中華傳統文化存在動作原理和表現手法的相通性，奠定融合基礎。其開放敘事結構可容納不同文化元素，全球化背景下的文化接受度為融合提供了社會環境支撐。

融合對芭蕾藝術發展具有雙重意義：藝術層面，傳統文化符號可拓展芭蕾敘事維度與審美意象，如《大紅燈籠》通過燈籠、旗袍等符號創造東方意境；文化層面，借助芭蕾影響力傳播傳統符號，增強文化自信并促進國際文化交流，推動文化多樣性發展2]。

二、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在芭蕾舞劇敘事中的轉化方式（一）題材選擇與故事改編中的文化符號轉化

在芭蕾舞劇創作中，題材選擇是將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融入敘事的重要切入點。許多芭蕾舞劇選取具有深厚中國文化底蘊的故事作為題材，通過對這些故事的重新演繹，將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自然地引入敘事體系。例如，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以中國革命歷史為題材，講述了海南娘子軍為爭取自由解放而英勇斗爭的故事。在這個故事中，蘊含著豐富的中國革命文化符號，如紅軍軍裝、紅旗、根據地等。這些符號不僅是故事發生的背景元素，更成為傳達革命精神和民族情感的重要載體。通過對這一題材的選擇，芭蕾舞劇將中國革命歷史中的文化符號轉化為舞臺藝術形象，讓觀眾在欣賞舞蹈的同時，感受到中國革命文化的偉大力量。

對傳統故事進行改編也是常見的轉化方式。以芭蕾舞劇《白蛇傳》為例，它取材于中國民間傳說，但在改編過程中，創作者根據芭蕾舞劇的藝術特點和當代審美需求，對故事進行了重新構建。在保留白蛇與許仙愛情主線的基礎上，增加了一些新的情節和角色，使故事更加豐富曲折。同時，巧妙地運用了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如傘、西湖、雷峰塔等。傘作為推動劇情發展的重要道具，象征著許仙與白蛇之間的緣分；西湖的美景通過舞臺布景得以展現，營造出浪漫的氛圍；雷峰塔則成為白蛇命運轉折的關鍵象征。通過對這些文化符號的精心編排和演繹，傳統故事在芭蕾舞劇的舞臺上煥發出新的生機與活力，實現了傳統文化符號從民間傳說到芭蕾舞劇敘事的轉化[3。

（二）人物塑造與角色定位中的文化符號體現

人物塑造是芭蕾舞劇敘事的關鍵環節，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在人物形象的塑造和角色定位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芭蕾舞劇《大紅燈籠高高掛》中，女主角頌蓮的形象塑造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符號的影響。頌蓮所穿的旗袍，作為中國傳統服飾的代表，不僅展現了女性的柔美身姿，更蘊含著豐富的文化內涵。旗袍的款式、圖案和色彩變化，暗示了頌蓮在陳家大院中的不同地位和心境變化。例如，在她初入陳家時，身著色彩鮮艷、圖案精美的旗袍，表現出她的青春活力和對新生活的期待；隨著劇情發展，她在陳家的處境逐漸艱難，旗袍的顏色也逐漸變得暗沉，反映出她內心的壓抑和無奈。此外，頌蓮的發型、妝容以及她的行為舉止，都借鑒了中國傳統女性的形象特點，如含蓄、內斂等，這些文化符號的運用，使頌蓮這一角色具有鮮明的中國特色，生動地展現了封建社會中女性的命運。在角色定位方面，中國傳統文化符號也賦予芭蕾舞劇賦獨特的文化內涵。以芭蕾舞劇《二泉映月》為例，男主角阿炳的角色定位深受中國傳統文化中民間藝人形象的影響。阿炳手持二胡，以音樂為表達情感的方式，他的形象代表了中國傳統民間藝術的傳承者。二胡作為中國傳統樂器，其獨特的音色和表現力為塑造阿炳的人物形象增添了濃厚的文化氛圍。通過阿炳這一角色，芭蕾舞劇傳達了對中國傳統民間藝術的尊重和傳承，同時也展現了中國傳統文化中堅韌不拔、不屈不撓的精神品質。

（三）舞蹈動作語匯創新中的文化符號融合

舞蹈動作語匯是芭蕾舞劇敘事的核心表達方式，將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融入舞蹈動作語匯的創新，為芭蕾舞劇帶來了全新的藝術魅力。在芭蕾舞劇《紅色娘子軍》中，為了更好地表現中國革命戰士的形象和精神風貌，創作者在傳統芭蕾舞動作的基礎上，融入了大量具有中國特色的舞蹈動作元素。例如，在表現娘子軍戰士的戰斗場景時，借鑒了中國武術中的動作技巧，如踢腿、出拳、翻身等，這些動作剛健有力，充滿了力量感，生動地展現了娘子軍戰士的英勇無畏。同時，在舞蹈編排中，還融入了一些中國民間舞蹈的步伐和手勢，如秧歌步、蘭花指等，使舞蹈動作更加豐富多樣，富有生活氣息，體現了中國傳統文化與芭蕾舞的有機融合。

在芭蕾舞劇《絲路花雨》中，舞蹈動作語匯的創新更是將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展現得淋漓盡致。該劇以絲綢之路為背景，通過舞蹈動作展現了中國與西域各國之間的文化交流與融合。在舞蹈中，大量運用了敦煌壁畫中的舞蹈姿態和動作元素，如“S”形曲線、反彈琵琶等，這些動作造型優美、富有韻律，仿佛將敦煌壁畫中的仙女形象栩栩如生地呈現在舞臺上。同時，結合芭蕾舞的足尖技巧和旋轉動作，使舞蹈既具有芭蕾舞的優雅靈動，又蘊含著濃郁的中國傳統文化韻味。這種將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與芭蕾舞動作語匯創新融合的方式，不僅為芭蕾舞劇的敘事增添了獨特的視覺效果，還傳承和弘揚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

三、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在芭蕾舞劇敘事中的重構策略

（一）敘事結構調整與文化符號的重新布局

為了更好地融人中國傳統文化符號，芭蕾舞劇往往需要對傳統的敘事結構進行調整，重新布局文化符號在敘事中的位置和作用。傳統芭蕾舞劇多采用線性敘事結構，按照時間順序依次展開故事。而在一些融入中國傳統文化符號的芭蕾舞劇中，采用了非線性敘事結構，如倒敘、插敘、多線敘事等，以更好地展現傳統文化符號的豐富內涵和故事的復雜性。

以芭蕾舞劇《牡丹亭》為例，該劇打破了傳統的線性敘事方式，采用了虛實結合的多線敘事結構。在故事中，既有杜麗娘與柳夢梅在現實世界中的愛情故事，又有杜麗娘在夢境中的奇幻經歷。通過夢境與現實的交織，巧妙地融入了中國傳統文化中的夢境文化、戲曲文化等符號。例如，在夢境場景中，舞臺布景借鑒了中國傳統戲曲的虛擬性特點，通過演員的舞蹈動作和簡單的道具，營造出如夢如幻的氛圍。同時，舞蹈動作也融入了昆曲的身段和手勢，使觀眾仿佛置身于傳統戲曲的情境中。這種敘事結構的調整，使得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在敘事中得到了更加充分的展現，豐富了故事的層次和內涵。在敘事結構調整過程中，文化符號的布局也需要精心設計。不同的文化符號在敘事中承擔著不同的功能，有的作為故事的背景元素，有的推動情節發展，有的則象征著人物的情感和命運。在芭蕾舞劇《大紅燈籠高高掛》中，紅燈籠這一文化符號貫穿全劇，成為敘事的重要線索。在不同的場景中，紅燈籠的數量、顏色和懸掛方式都有所變化，寓意著人物的地位和命運的改變。開場時，陳家大院中高懸的紅燈籠象征著家族的繁榮和威嚴；隨著劇情的發展，當頌蓮失寵時，她院子里的紅燈籠逐漸熄滅，暗示著她的命運走向衰落。通過對紅燈籠這一文化符號的巧妙布局，不僅增強了敘事的連貫性和邏輯性，還深刻地傳達了作品的主題。

（二）意義賦予與文化符號的深層挖掘

在芭蕾舞劇敘事中，對中國傳統文化符號進行意義賦予和深層挖掘，能夠使其超越表面的形式，傳達出更加深刻的思想內涵。中國傳統文化符號往往具有豐富的象征意義和多元的解讀空間，創作者需要根據芭蕾舞劇的主題和情感表達需求，對其進行重新詮釋和意義拓展。以中國傳統的龍文化符號為例，在芭蕾舞劇《龍的傳人》中，龍不再僅僅是一種神話傳說中的生物，而是被賦予了新的意義。該劇通過舞蹈動作和舞臺表現，將龍象征為中華民族的精神力量和文化傳承。舞者通過矯健有力的舞蹈動作，模仿龍的騰飛、盤旋等姿態，展現出龍的威嚴和力量，同時也寓意著中華民族在歷史長河中勇往直前、不屈不撓的精神。在舞蹈編排中，還融入了一些中國傳統武術和雜技的技巧，進一步強化了龍的形象和象征意義。

四、結束語

在《白蛇傳》的改編中，水袖這一傳統戲曲元素被賦予了雙重敘事功能。當白素貞與法海斗法時，長達三米的白色水袖既是武器化的視覺符號，在急速旋轉中形成太極圖般的空間構圖，暗合陰陽相生的哲學思想；又在水漫金山場景中通過波浪式集體舞動，具象化為具有摧毀性的洪水意象。這種符號意義的疊加創新，使傳統文化元素突破了固有象征框架，在芭蕾舞劇的時空結構中獲得了詩性表達的可能。對傳統色彩符號的編碼重組亦能產生新的文化意涵。在《敦煌》中，創作者將壁畫中歷經千年的“敦煌赭”與芭蕾舞裙的純白進行色譜對話：當舞者身著漸變色紗裙完成32圈揮鞭轉時，色彩從裙擺處的礦物赭逐漸過渡至腰際的象牙白，形成歷史塵埃與藝術永恒的視覺隱喻。這種通過色彩符號的物理性漸變實現的時空壓縮手法，使靜態的文化遺產轉化為動態的文明傳承敘事。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活態轉化更需要哲學層面的深度開掘。新版《洛神賦》將曹植文本中“翩若驚鴻”的文學意象，通過芭蕾足尖技巧與太極云手的融合創新，創造出具有量子力學般不確定軌跡的“糾纏雙人舞”。舞者在似觸非觸的臨界狀態中，既演繹著人神戀的古典母題，又通過肢體語言詮釋著海德格爾“向死而生”的存在主義哲思，使傳統文化符號獲得了跨越時空的當代闡釋價值。

參考文獻：

[1]樊笑宇.芭蕾舞劇《大紅燈籠高高掛》中國元素的運用分析[J].尚舞，2022，（21）：75-77.

[2]劉嬋娟.建構、轉化與延續：芭蕾舞劇《天鵝湖》的“天鵝”神話解讀[J].藝術評鑒，2021，（11）：22-24+31.

[3]郁雪純.淺析西方古典芭蕾與中國傳統元素的碰撞[J].尚舞，2022，（22）：84-86.

（責任編輯：薛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