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百無聊賴的時候,我愛讀詩。今天所讀的詩來自一個叫作“春天”的詩人,她向來是擅長寫詩的,你看,這詩收錄在《四季》里,是此詩集的第一首。請原諒我的吝嗇,我沒有邀請任何人與我共讀,我要在無人的角落里,私享這一首春天的詩。我要走到郊野、山中,捧著那無邊無際的詩頁沉浸式閱讀。
踏過無人的小徑,撥開肆意瘋長的春草,我看見詩的第一行。這第一行詩是關于李花的。春天沒有用佶屈聱牙的詩句展現自己非凡的文采,她開門見山地寫李花坐落在無水的田邊,在稻子和稗子還來不及爭春暉的時候,李花已經率先綻開了它皎白的花瓣。她寫這薄薄的、如紙般有著微微褶皺的五片花瓣,不知是被哪個巧手的繡娘裁出?這淡黃的、柔嫩可愛的花蕊,不知是被哪個聰明的畫師調的色?她還引用了唐代詩人韓愈的詩句:“誰將平地萬堆雪,剪刻作此連天花。”那一朵一朵簇擁著、一枝一枝交錯著的李花,以雪樣的白,映晴空的藍。此情此景,可不就是正應了這句詩嗎?
接下來,春天筆鋒一轉,寫到了李樹枝,她緩緩寫下一個疑問句,原來她也很疑惑:“這枯瘦皴裂的枝干啊,緣何能開出這樣溫柔的花朵?”我伸出手,輕輕觸摸這枯瘦的李樹枝,仿佛觸摸到了詩的脈絡和春天的脈搏。我想穿過詩行,摘下一枝李花送給我的母親。母親常說起她小時候赤著腳在田坎上奔跑的日子,她也曾無數次與李花擦肩。但春天以幾句展望的詩句勸下了我,她展望了千個萬個壓枝低的果實,展望李子脆嫩的果肉和酸甜的果汁。好吧,為了那份口之能食,我決定先放過這份目之所遇。
寫至此處,春天另起了一段,開始寫野菜春草。“蕺。”她先是拋出了這一個字。我疑惑蕺是什么?下一句,她解釋了:“就是魚腥草,你們的方言叫折耳根。”折耳根并不是人人都愛的花朵,可春天這個詩人是包容的,她平等地把所有植物與暖陽冷月、微風細雨寫在一起。小時候,我總是帶著外婆給我準備的小鐮刀、竹籃子去田野里撬折耳根。回家時,我樂呵呵地遞上滿籃折耳根,請外婆幫我洗掉春泥,把嫩嫩的折耳根葉佐以香油、陳醋,涼拌成一盤美味的春鮮。
在春天的詩里,我還讀到了人。她并沒有花太多筆墨寫這個人的面容,“五十多歲的男人,粗布藍衫、一雙膠鞋、一頂草帽,肩上扛著一把鋤頭,身子微微有些彎曲”便是她對這個人所有的描寫。她寫這個男人來到一塊長著些許野草的土地,揮舞著鋤頭,熟練地除草、翻地,和煦的陽光輕柔地灑在他的身上,為他送上暖意。然后,春天又發出了疑問:“這個人會在這里種什么呢?玉米?紅薯?白菜?菠菜?”下一句她又寫:“不過,無論他種什么,都希望他能獲得圓滿的豐收。”
不知不覺,今天的春詩就讀到尾聲了,在尾聲里,越來越多的人擠進春天的詩行……他們都在春天的詩里,演繹著自己的故事。春天的詩未完待續,她說,她還要寫桃紅柳綠、燕舞鶯啼,寫躍出春冰的一條鯉魚;寫一顆櫻桃的青澀和一只白蝴蝶的振翅……別管她寫的是五言或七言絕句,還是模仿莎士比亞的十四行詩,春天的故事無窮已,所以春天的詩也無窮已。
那么,我們只需一讀再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