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唐朝的山水田園派詩人,自然離不開孟浩然與王維。與年少成名、20多歲便進士及第的王維相比,孟浩然可謂命運坎坷、求職艱難。縱觀他的一生,是居廟堂之高還是處江湖之遠,是“躺平”還是“內卷”,始終是他一生的課題。
李白有詩云:“吾愛孟夫子,風流天下聞。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云。”其實,孟浩然并不是一直都想做個隱士,他在25歲到35歲時,辭別親人遠行,漫游長江流域,廣結朋友,干謁公卿名流,以求出仕機會。40歲時,他又去長安考進士,卻在十分激烈的競爭中鎩羽而歸。無奈,他返回襄陽老家,一邊游玩作詩,一邊繼續找工作。
公元733年,44歲的孟浩然寫了《望洞庭湖贈張丞相》,投贈給名相、名詩人張九齡。“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欲濟無舟楫,端居恥圣明。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看起來,這是一首山水詩,其實它是“干謁詩”。
在唐朝,科考取士采用考試與推薦相結合的錄取制度,想要謀得官職,除了做好考卷,還需要名人推薦,所以不少人會贈詩給名流貴人。通俗地說,“干謁詩”就是現在的“求職信”。
《望洞庭湖贈張丞相》一詩中前四句寫洞庭湖八月時汪洋浩闊的景象,其中“氣蒸云夢澤,波撼岳陽城”可謂千年的不滅經典。后四句寫欲渡這浩蕩雄渾之湖,還仰仗舟楫,暗喻希望丞相引薦之意。最后“羨魚情”指出,在這圣明時代,自己并不想閑居無為,希望能夠出仕施展拳腳、大展宏圖。這首詩不卑不亢,藝術水平十分高。遺憾的是,這次干謁未果,孟浩然求職失敗。
之后,襄州刺史韓朝宗十分欣賞孟浩然,邀請他入京,并承諾向朝廷推薦他。但是,找工作屢次失敗的孟浩然已經深受打擊,內心已無想法,于是沒有按照約定赴京。公元737年,張九齡為荊州長史,將孟浩然招至幕府。但是,他干了沒多久,便離職返回故居。3年后,這位布衣大詩人因病結束了51年的人生。
和唐朝不少官員、詩人相比,孟浩然從未進過“體制內”,雖然也努力求仕,但都“出師未捷”。一些詩人是青壯年出仕,晚年歸隱,比如王維,而孟浩然一生都徘徊在“仕”與“隱”之間,他的歷程是先隱居再求職,然后再隱居再求職,如此循環往復。用現在的流行語來形容,便是“內耗”。在當時的京城,有言論嘲諷孟浩然是“仕隱兩失”,既做不成官,又做不成隱士。其實,有糾結有痛苦,有憤懣有困惑,有個性有缺點,這不就是真實的人嗎?這也正是孟浩然可愛、可親、可近之處。
正如今天的年輕人,也并非一下子就能明確方向、找到目標,多嘗試幾次,多涉獵幾個領域,就算失敗了,探索本身也是收獲。“躺平”還是“內卷”,遵從內心喜好還是按照社會標準,孟浩然面臨的人生難題,今人同樣逃不掉。
當然,“躺平”并不是毫無作為,這是戲稱走一條不同于世俗意義上成功的路——不求功名利祿,但求我心歡喜。李白狂放灑脫,杜甫憂國憂民,而“北土非吾愿,東林懷我師”的孟浩然似乎愛吐槽,愛耍小性子,愛“小作”,還“既要又要”,但這些并不影響我們愛他。想一想,孟浩然是這么過來的,我們又有什么過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