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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梅

2025-06-02 00:00:00曲子清
鴨綠江 2025年2期

母親糊涂了,說話顛三倒四,“我們站五個人!”這句話有一個明顯的硬傷,她們站只有四個人。我在女子采油隊隊史館了解過。

“媽,您又說錯了,明明只有四個人。”

母親篤定地道:“就是五個。”

母親的性格,沒別的,就是犟。我只能好脾氣地哄,“好,五個就五個。”

母親瞇著眼睛昏昏欲睡。這段時間,她一直是這樣嗜睡,仿佛有一睡不醒的趨勢。

我趕緊沒話找話,“媽,站里五個人都是誰呀?”

母親指著自己的鼻尖,“我、二萍、三清、老芳,還有五梅。”

我懵了,“五梅是誰?”

“五梅是最后來的,老芳給取的名字。她以為五梅來了,她就不是老小了,結果我們還叫她老芳。”母親說完,狡黠地笑了。

顯然,五梅的故事沒有載入隊史館。我仔細閱讀過隊史館資料,母親那個站確實沒有叫五梅的,難道母親的記憶出現錯亂?我小心翼翼地問:“媽,能說說五梅的故事嗎?”

“五梅死了,死在1978年春天。”母親說得無比清晰。

我心下了然,原來是早早犧牲了,隊史館把她的名字落下了。你看,現在的人辦事,就算早早犧牲了,也不能把人家名字都給落下了,這不叫英雄死不瞑目嗎?作為一個有責任心的油二代,遇到這事我不能不管。那么就由我把這個缺憾補上吧,稿件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五梅的故事》。

第二天一早,我就趕到局機關宣傳部,重新查閱女子采油隊的資料。可翻遍資料,不但母親這個站沒有五梅,整個女子采油隊也沒有叫五梅的。

這怎么可能?我都懷疑自己聽力出問題了。母親說得斬釘截鐵,不可能無緣無故,這里面一定有個五梅的。為什么五梅的故事在隊史館沒有記載?早早犧牲的五梅引發我的興趣。

我鉆進廚房,變戲法般地端出母親愛吃的飯食。母親高興得一張老臉笑成一朵菊花,“囡,今天怎么這么乖?”

我趁機遞上母親愛吃的甜食,誘哄道:“媽,您說五梅死于1978年春天,那年春天到底發生了什么?”

母親吃得心滿意足,有些昏昏欲睡,“什么春天冬天的,睡了。”

“媽,五梅到底怎么死的?”

母親混濁的眼睛望向我,“什么死了,誰死了?”

我附在她耳邊,“五梅死了啊!”母親生氣了,大聲說:“誰說五梅死了,不許咒她!”我無語了,真是沒法交流。

母親神秘地靠過來,“悄悄告訴你,你別告訴別人,五梅還活著。”

到底是死了,還是沒死?一個最冷的春天,絕處逢生的五梅,那個春天不尋常!

我轉移話題,“媽,最冷的春天有多冷?”

母親一臉鄙夷,“有多冷?裹在鎧甲一樣的工作服里都頂不住呢。”

母親陷入深深的回憶中,“一早,隊里就來通知,有暴風雪。正趕上我和老芳的班,我倆想等五梅來了再出去巡井。結果五梅一直沒來,我只好和老芳徒步巡井。”

母親這個站位于濕地最深處,是女子采油隊最偏遠的一個站。這個站不只偏遠,且片廣井多,有兩個站的工作量。站里四個女孩兒,兩人一組,兩班三倒。母親年齡最大,25歲,老芳年齡最小,只有18歲。四個女孩兒,整日面對采油樹、輸油管和滿眼的荒涼。說荒涼是因為看不見人影,動物的身影倒是經常看見,有黃鼬、野兔、野雞、野狐、貉子,甚至狼。這些動物頗機警,一旦發現人跡,都遠遠躲開。比較難搞的是老鼠,多且大,大到堪比小豬仔,通體漆黑,專門在站里搞破壞,偷吃食,毀物件,還不時爬到床上,嚇得老芳嚶嚶直哭。三清在村里尋只貍花貓,用來克制作亂的老鼠。還別說,挺管用的,貍花貓來了之后,老鼠不敢這么猖獗了。四個人大呼管用。此后,對貍花貓好吃好喝好招待。貍花貓卻漸漸玩忽職守,貓不動,鼠亦不動;貓一動,鼠亦動。貓鼠之間,奇異地達成某種平衡。一天下夜班,母親驚奇地發現,貍花貓居然從鼠洞中奔行而出。她撫掌,“你們看,這貓成精了!”

以后,大家不叫它貍花貓,只喊它貍花。每次喊它,它都答得漫不經心。

那天的風來得很怪異,完全沒有醞釀發生發展的漸進過程,仿佛一出場即是高潮,且一直保持著高調門。

高調門的風一般來得快去得也快,往往肆虐一陣之后,立馬作鳥獸散。可那天的風卻從早到晚一直保持著高調門,沒有變調,沒有氣短,甚至都沒有換氣的空隙,就那樣直著脖腔宣泄著,似要把對這片曠野的不滿統統發泄出來。這樣的發泄讓曠野猝不及防,枯草嚇得哆嗦著唱歌,板房嚇得嘩嘩作響,大地嚇得忽悠地震顫……

打開門,差點讓風雪噎死。老芳抹了一把臉上的雪,“站長,這鬼天氣實在惡劣,不如等等五梅吧。”

母親堅定搖頭,“不行,就是這鬼天氣,一旦發生凍堵,就得全線停車。”

老芳轉身抱起貍花。母親埋怨,“帶它多累贅啊!”

老芳小聲嘀咕,“好歹仗個膽。”母親沒反對。

母親和老芳相互扶持著艱難前行。中午了,風不但沒有減弱,還卷起沸沸揚揚的雪花,風助雪勢,雪助風威,對曠野的凌虐變本加厲。只是雪花美麗的姿容沒有完全展開,就被風攪得稀碎稀碎的,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像是風留在曠野上的尸體。

那時候的曠野真是野啊,天蒼蒼,野茫茫,連條路都找不到,兩個女孩兒深一腳淺一腳地摸索,摔了無數個跟頭。老芳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摔個四仰八叉,沒等她爬起來,貍花倏地躥出來,一溜兒煙地逃開了。老芳哭了,“五梅咋還不來?”

母親安慰,“這天氣,即使五梅來了,也不行啊。”

老芳嘟起嘴,“五梅來了,至少設備不用我們自己扛了。”

母親看了看老芳瘦弱的肩膀,搶過她肩頭上的鎬頭,扛在自己肩上。

我插話道:“媽,您一直沒說五梅是誰。”

母親淡笑,“連五梅是誰你都不知道?當然是一頭大眼睛、雙眼皮的美驢。”

我一聽就炸了,“哎嘛,這勁兒費的,原來是頭驢啊!”

母親急了,“驢咋的了,驢是我的伙伴、戰友!”

見母親氣得臉都紅了,我趕緊上前安撫,“對對,是伙伴、戰友,更是美驢!”

母親白了我一眼,“驢和我們一樣,有一樣的喜怒哀樂,你對驢好,驢也對你好。有幾個站對驢不好,驢把他們的瓦斯罐都揚到河里啦。”

“當時,交通條件不行,運送設備和給養都得用毛驢,所以,隊里采購了一批毛驢。等到分驢那天,分給我們站的,卻是一頭瘦弱的毛驢,還蔫頭耷腦的。”

三清一見就急了,“瞧不起誰呢,給咱們站分配一頭‘老弱病驢’!”

老芳走上前,拍了拍驢頭,抻了抻驢耳朵,篤定地道:“這哪是‘老弱病驢’,是瘦點兒弱點兒,可長得還行,你看它不僅有四個白蹄,鼻梁上還有一點兒白,像梅花,不如就叫它五梅吧。”

老芳是站里年齡最小的,思維也最跳脫,一下子從老弱病驢的討論,上升到為組織成員命名的高度。老芳年齡雖小,卻有自己的小九九,大家都喊她老芳,現在底下要是有了五梅,她就不是最小的了。

年齡稍大的二萍笑著調侃道:“你排在驢前面,有啥沾沾自喜的。”二萍就這樣,不常說話,一說話必一針見血。

怪不得三清總結說:“咱們站里這一班四個女的,站長大美說話溫柔但主意正;老二吳萍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匕首和投槍;至于老三嘛,就是鄙人,那是知書達理,賢淑端方俏妹子一個;老妹春芳性未養成,是只呱呱叫的小鴨子。”

老芳最聽不得二萍的言語撩撥,頓時拉開架勢,就要干一場大仗。

母親趕緊拉住她,打圓場道:“五梅就五梅吧,一個名字而已。”

于是,五梅的名字定下來。這些姑娘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相持不下時,就要有母親這樣一個定盤星來校準,要不然說不上跑哪兒去了。母親居中調停,讓大家都無話可說。

五梅來了之后,大家爭著喂它,每一次喂食,它都會傾過驢頭,微微蹭蹭姑娘們的手。這個發現讓姑娘們驚喜,“你們看看,五梅和我打招呼呢。”五梅濡濕著眸子,沉靜地回視她們。

這個回應令她們心花怒放,都搶著和它一起出任務。五梅會等她們上了車才穩穩開拔,一路上基本不用趕。等完成任務,再穩穩地往回走。

五梅雖瘦弱卻極聰明,接收工作指令順暢,干活兒不惜力,拉焊機、熱水箱、氧氣瓶、瓦斯罐、送給養等諸項工作,都完成得毫不含糊。有一次回程,車輪陷進淤泥里,怎么也拉不上來,姑娘們不忍心抽打它,在后面幫著推。五梅拼盡全力往前拉,繃緊的繩子深深勒進肉里。姑娘們心疼得直掉眼淚,回去給它準備最細的草料。母親想把家里帶來的黃豆喂給五梅。打開包袱,發現被老鼠偷得剩不點兒了。母親氣得一腳踢在貍花身上,它“嗖”一下子,從老鼠洞逃了。

五梅的脊背勒破了,疼得直激靈。二萍和三清心疼得直撫五梅的背,“不行,五梅得休息,不然它會生病的。”

交班的時候,四個女孩子坐下來,商量五梅休息的事兒。三清建議道:“人休息,驢也得休息。”

老芳搖著母親,“站長,讓五梅就和咱一樣倒班吧,三班兩倒,嗯,四班兩倒也行。”

母親為難,“三班兩倒或四班兩倒都指工人,給驢申請休息日,怕隊里不應啊。”

二萍火了,“你不是最敢抗上嗎,怎么嘴把式啊?”

母親最架不住人家扛,當即去隊里申請。領導都氣笑了,“大美,你們胡鬧得有個限度吧,給驢申請休息日,你們咋想的?”

母親堅定地表示,“給驢申請休息日是出于關懷,必須執行。”

見母親犟上了,領導也沒法子,“要執行你們自己執行,活兒可不能耽誤。”

于是,站里的小黑板上,不時寫上“五梅,休息一天”。周邊的站隊都笑話她們是婦人之仁,把驢看得比人都重。

母親毫不在意,“不是把驢看得比人重,而是拿驢當人。”

母親她們拿驢當人,驢居然會配合她們。她們出去說,誰都不信,“這幾個女人,曠野深處待久了,憋瘋了吧。”

一次巡井,老芳調皮,早早就蹦跶到前面去了,母親卻發現了一個凍堵點。她打開水套爐準備加熱,誰知套爐內水位低,放不出熱水,她只好自己趕著驢車從站內拉水。裝熱水的桶又高又大,她拼盡全力才把兩大桶熱水裝上驢車。等她氣喘吁吁地趕到井邊,卻再也沒有力氣把桶提下來,她用盡全力提起一桶水,卻腳下一滑,摔倒在地,熱水灑在大腿上,燙得她“嗷”的一聲,差點蹦起來。五梅蹭著她,“嗯啊,嗯啊”地叫,似在發泄,又像同情。

她強撐一口氣,提著水桶,一點一點地把熱水澆在凍堵點上。一桶不夠,再來一桶……

等她終于聽到井通的聲音,站起身來,才發現身上的棉褲鎧甲一樣凍在了身上。她嘗試挪動一下步子,不但沒挪動成功,還一頭栽倒在地。那一刻,人稱“鐵姑娘”的母親忽然崩潰了,所有的辛苦甘勞、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頭,她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她感到一絲溫暖的觸碰,抬起頭,對上一雙黑黝黝的眼睛。

這雙溫馴無辜的大眼睛瞬間擊中母親的內心。她抱著驢頭,再次哭得肆意忘情。

母親回到站里后,翻出自家祖傳的鑾鈴,鄭重地系在毛驢的脖子上。

這鑾鈴是我家祖上闖關東時從河北老家帶過來的,作為親人日后相認的信物,一直被當作傳家寶一樣珍藏著。后來,我們一家在下遼河濕地平原開枝散葉,再見親人的愿望,也隨著年代的久遠,逐漸稀薄成瓦上清霜。但這個鑾鈴對于我的家族來說,具有特別重大的意義。

姥爺給生產隊趕大車時,喜歡一匹駕轅的棗紅馬,曾把鑾鈴系在它的脖子上。后來,棗紅馬被生產隊賣掉,姥爺大哭一場,收回鑾鈴,精心收藏起來,再沒拿出來過。

等到母親被招工到遼河油田,分配到偏遠的井隊,姥爺拿出珍藏幾代的鑾鈴傳給她,給她講鑾鈴的故事,要她好好珍惜。姥爺說,鑾鈴里珍藏著祖上幾代人對美好生活的祈盼。

這次,母親居然拿出鑾鈴給毛驢系上,代表她已經從內心接納五梅,把它當作自家成員。

從此以后,五梅出入都有了清脆的鑾鈴聲相伴。“丁零零、丁零零”的清脆聲響引人遐思。

三清聽著鑾鈴聲,突發奇想,她要給五梅改名字。她說:“叫五梅只是形似,沒能傳神,我給它取個威武霸氣的名字,叫騏驥!”

老芳不屑地質疑,“騏驥?就這頭‘老弱病驢’?”

三清異常淡定,慢條斯理地從枕頭底下摸出一本《三國演義》,耐心細致地找出溫酒斬華雄的那一段,旁若無人地大聲誦讀起來:“曹操叫人熱酒一杯,與關公飲了上馬。關公曰:‘酒且斟下,某去便來。’出帳提刀,飛身上馬。眾諸侯聽得關外鼓聲大振,喊聲大舉,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眾皆失驚。正欲探聽,鸞鈴響處,馬到中軍,云長提華雄之頭,擲于地上。其酒尚溫。”

三清停頓下來,眼神掃過室內三人,見她們都瞪著眼睛直望著自己,她不急,等氣氛醞釀到位了,才趁熱打鐵重復道:“鑾鈴響處,酒尚溫,多么威武霸氣,就叫騏驥!”

老芳反對,“什么騏驥,它是母的,就叫五梅。”

于是,五梅的名字保留下來。

冷風伸出長長的舌,舔舐她們身上僅存的熱氣,仿佛不把她們最后一絲熱氣抽干誓不罷休。

母親是個犟種,不管遇到風雪還是什么難啃的骨頭,她都選擇直面硬扛。

當初成立這個站的時候,廠領導說:“這個站是塊硬骨頭,你們幾個姑娘能行嗎?”

母親慨然應道:“行不行的,干上不就知道了。”母親是個不愿意多話的人,她愿意用實際行動給人答案。

隨后,母親用實際行動讓領導對當初的猶疑表示歉意,領導由衷豎起大拇指,“嗯,是塊好鋼!”

這話很中肯,也給了母親莫大地鼓勵。她經常用這樣的話激勵自己,“我和別人不一樣,我不是銅,不是鐵,而是鋼。”

俗話說,好鋼要用在刀刃上。于是,母親就一直在刀刃上淬煉著,這一淬煉就是好幾年。

忽然,老芳急切地喊道:“站長!興97輸油管線發生凍堵!”

興97,居然又是興97!母親的腦殼生生地疼起來。興97是含蠟高、間歇性產油的抽油機井。這幾天天氣寒冷,她早已經重點關注那里了,沒想到昨天巡井時還好好的,一個白天又凍上了。究竟是哪一個點呢?誰也不知道,反正一點不通,全線停車。對此,她別無選擇,只能沿著管線一寸一寸地尋找。

北風還在較勁兒,從四面八方圍攻過來,把母親和老芳刮得睜不開眼睛,她倆只好裹緊大衣,扛著鎬頭,摸索著前進。老芳拽著母親,似在尋求溫暖,也似在尋求依靠。這個時候,母親是領導,也是榜樣。她挺直脊背,堅定地邁開步子。

母親是一個死犟的人,不管是極冷天氣,還是北風肆虐,都阻擋不了母親的犟。母親的犟是長在骨子里的,是那種生命不息,死犟到底的頑固派。

她剛上任站長的時候,有的站長同行說風涼話,“采油是男人的活兒,女人就該安心做你的后勤。不能干沒人笑話你,干不好才讓人笑話!”母親氣鼓鼓的,卻不失風度地答道:“不勞操心,我們能行!”

母親的“能行”就是和男人一樣,水里泥里地滾,滾得越來越粗糙,越來越不像個女人了。在一次在隊里的例會上,一個男隊長曾挑釁地打招呼,“嘿,母漢子!”母親高傲地轉過頭去,沒搭理他。面上的滿不在乎卻不能掩飾內心的傷,七十多歲的母親提起這件事兒來,仍然意難平,“拿性別差異來羞辱人,不值得被原諒。之后四十多年,我沒再同他說過一句話。”

天完全暗下來,風裹著稀碎的雪,鞭子一樣抽打在她倆身上。生平第一次見到這陣仗的老芳直接嚇哭了,她哭叫著,“站長,咱們要怎么辦啊?”茫茫曠野,延伸出來的500米管線像伸向天邊的云梯,兩個女子在冰海茫茫、北風肆虐的曠野上,真的是無從下手啊!

母親沒有回答,她知道這個時候語言是蒼白的,堅定的行動才是最有力的回答。雖然她心里也沒有底,但她還是選擇用面對困難的一貫方式,直面硬杠!她閉著眼睛一鎬頭刨下去,“當”的一聲,僅僅一個白點兒。因為用力過猛,她雙臂震得發麻。她學著男人的樣子,哈了哈氣,再下一鎬,“當”的一聲,又一個白點兒。在白點兒還沒有連成一條線時,她的手已經起了血皰。她沒停下來,繼續刨幾個白點兒,血皰破了,嫩肉摩擦她的勞保手套,每動一下,都鉆心地疼。母親抹了一把臉上的雪,沒有停頓,繼續掄起鎬頭。不一會兒,虎口已經裂了,有絲絲鮮血順著手套流下來。

老芳一下子抱住她的胳膊,“站長,這樣不行啊!”母親停下來,摘下手套,看了看流血的虎口,抓起一把雪,搓在虎口上,突來的涼意讓痛感更加清晰,她的精神也為之一振。她皺著眉頭看著無所適從的老芳,是啊,老芳還年輕,沒吃過這樣的苦。想到此,她故作淡定地叮囑老芳,“你先回站里打電話,要隊里確保水套爐內水位。”其實,不打這個電話也行,隊里肯定比她們還著急,她想給老芳一個心理緩沖,自己直面這個困難。

母親再次彎下身子,掄起鎬頭繼續刨。母親說,她從沒有想到,有一天,刨地會成為她此生的目標。況且,她當時以為,這個目標可能永遠都不會實現。事后,每每有人問及此事,母親頭腦是蒙的,她都不知道自己是咋堅持下來的,就是機械地舉著胳膊,不停地刨、刨、刨……

后來,她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母親還在想自己何以爆發出如此強勁的動力。她把原因歸咎于自己性格中的犟勁兒,這股犟勁兒支撐著她,在挪動一步都困難的風雪夜,堅持了一整夜。

一次次刨,一次次失望,一點點蝸牛一樣地前行,身后留下一條血與雪澆筑的蜈蚣路,前面還有約一半的距離,短短的300米喲,在母親眼里,卻仿佛還有萬里之遙。母親的視線開始模糊,頭腦開始暈沉,她感覺自己堅持不住了,她狠狠閉上眼睛,恍惚中似乎聽到老芳的哭聲,她茫然地轉過頭去,見老芳扛著鎬頭,哭唧唧地站在她面前。

風住了,月光白亮亮地從天上直瀉下來,照得曠野明明滅滅的。兩個女人一起舉起手臂,一下一下地刨下去。刨著刨著,母親的思維又有點兒飄遠,她趕忙用意志強行把飄遠的意識拉回來。忽然,她聽到老芳驚喜的叫聲,“站長,凍堵點找到了!”

兩個女人尖叫著擁抱在一起,連哭帶笑,等她倆笑完哭完,互看一眼,呵,倆人頭上、身上、睫毛上都掛滿了白霜,跟白毛女一個樣式,倆人不約而同地哈哈大笑起來。曠野里,沒遮沒攔的,笑聲大且響亮,傳出去了好遠好遠。隱隱地,似有什么回聲傳來,似吼聲,又似嚎叫聲。風早就住了,是什么聲音在叫?難道是……

兩個人都不敢想下去,瞬間臉白如紙。好一會兒,老芳才抖抖地出聲,“難道是狼?”母親強自鎮定,“別嚇自己,或許是狗吧!”她們心里都明白,曠野之中,哪里來的狗?兩人的精神再度緊繃起來,母親握緊手里的鎬頭,安慰老芳,“別怕,它要是敢來,我用鎬頭拍死它!”老芳弱弱地補上一句,“要不是一匹呢?”不是一匹,難道是狼群?兩人終是都沒再說話,手臂牢牢地挎在一起,抖抖地摸索著往回走。

野地里有狼,還不時跑出來傷人,這是全隊都知道的事兒。剛剛會戰的時候,有兩個工人落了單,后來就不見了,人們找了一宿,最后在曠野深處找到尸體,遭了狼掏,死相凄慘不已。

“丁零、丁零……”一串鑾鈴聲自遠處傳過來。母親停下腳步,“老芳,你聽,好像是鑾鈴聲。”老芳“嗷”一嗓子,帶著哭音喊道:“五梅,是五梅來了!”

曠野深處,鑾鈴聲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慢慢地,一個驢頭顯露出來,一雙懵懂的大眼睛注視著她倆。兩個女孩兒一起撲上去,緊緊抱住五梅。五梅似感到兩個女孩兒的害怕,把頭更緊地靠近兩個女孩兒。老芳一遍一遍地哭叫,“五梅,你可算來了,你可算來了!”

兩人不敢停留,爬上驢車,緊緊擁抱在一起。等回到站里,她倆才發現五梅受傷了,身子和腿上都流著血,車上也有磕碰的痕跡,想來定是路上翻了車。難以想見,它怎么掙扎著找過來,從早上到深夜,它到底經歷了什么。她倆還坐它的車回來。她們把它留在屋內,心疼地給它上了藥,抓一把異常金貴的大米喂給它。

兩人直直盯著五梅,五梅也溫馴地看著她們,兩人一驢就這樣默默地對視著。

曠野沒遮沒擋,太陽的羽翼隱藏不住,所以早早地露出頭來。休息一個晚上的太陽紅暈潤澤,錦鯉一樣臥在天邊,興97在霞光中染上些許暖色,也給樹上烏鴉染上了橘紅。母親推開門,新的一天開始了,不但太陽是新的,連曠野也是新的。

母親帶著老芳和五梅圍著天邊的錦鯉開始轉悠,一邊從地面入手,找到容易凍堵的點,采取措施加強防護;一邊從地下入手,摸清油井規律。從錦鯉臥冰到陽光明媚,從陽光明媚到夕陽晚照,從夕陽晚照到星月燦爛,從星月燦爛再到錦鯉臥冰,整整二十幾個小時,兩人一驢連續蹲井摸規律,等摸出規律,還連夜制定了生產規律和洗井周期,不但解決凍堵難題,且能提高日產量。

母親終于轉悠不動了,身子軟軟地倒下去。她在倒下去之前,強撐最后一絲力氣,在小黑板上寫下:“五梅,病假三天。”

五梅當然沒有休成病假,它得把母親送進職工醫院。路還沒有修好,顛簸得厲害,母親被顛得醒過來,她對上老芳關心的眼睛,嘴角扯出一個不成形的微笑。老芳為了減輕她的痛苦,哭著把她抱在懷里。為了讓她忘記身上的疼痛,老芳沒話找話,她指著遠處新修的公路,“站長,你看公路都修到那兒了,等你回來上班,估計能坐汽車上班啦!”

母親坐起來,看了看遠處的公路,從天邊延伸過來,果然快開到這里了。轉頭看看近處的建設場景依然火熱,新開了好幾口井,大家忙著“大干快上”,實現“開門紅”。可以想見,未來這片曠野將發生怎樣天翻地覆的變化。母親把視線轉移到五梅身上,它身上的傷還沒好,母親心疼地撫著它的傷口,叮囑老芳道:“你回去一定要給五梅休假啊!”又想了想,補充道:“還有,把那個鼠洞抹平了。”

老芳鄭重點頭。

母親走出去好遠,似還能聽見鑾鈴聲。

母親再回來時,果真是坐汽車回來的。剛修整的沙石路面還是嶄新的,地下散發著青草的氣息。風馳電掣的感覺讓母親內心很爽,有這樣好的路,以后五梅就用不著這么勞累了。想著五梅身上深深的勒痕,母親就心疼不已。不知道老芳她們給沒給它休假,它是不是還在超負荷工作?

母親有半個月沒見五梅了。出院后,沒等返回站里,接到省里通知,她被評為巾幗建功標兵,要去省里參加表彰大會。從沒出過遠門兒的母親就這樣跟著團隊來到省里參會。隊里專門派了車接送她和其他典型,還說她是采油隊的功臣。說得母親都不好意思啦!她只是普通的采油工,做了全天下采油工應做的,組織上卻給了她這么高的榮譽,她感到由衷地幸福。

母親生平第一次住上了賓館,第一次知道世上還有溫泉這種滋潤身體和心靈的東西。第一次小心翼翼地把身子浸潤在水里,水也小心翼翼地包圍著她。母親舒服得喟嘆出聲,這幾日,被溫泉滋潤得,臉上的濕地紅都淡了不少。

母親見慣了冰封遼河冷硬如刀的水,水套爐內熱情如火的水,曠野溝渠冷心冷肺的水,從沒見過這樣溫柔繾綣的水。她記得有一次和姐妹們巡井時,發現水套爐的上水管堵了,為了保持水套爐內水位,她帶著姐妹們鑿冰取水。那冰凍得有半尺多厚,母親穿勞保鞋踩上去都冰冷入骨,她們幾個人好不容易鑿開一個冰窟窿,那水裹挾著冰碴兒,連最狂的風都不能把它吹皺一分一毫。那水是她見過的最冷硬、最有性格的水。

在省里開了幾天會,母親也算見了大世面,她見到以前只能在收音機里聽到的領導,領導還親切和藹地和她說話。她見識了高品質生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她覺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同時,她也知道,自己是代表姐妹們來的,這個榮譽應該屬于站里所有姐妹們,她代表她們站在這里,回去要和她們分享這一切。她用心地給每個姐妹買了禮物,整整五份,五梅那份自然不能少。

母親趕回廠里,立即被領導們的熱情包圍了,他們專門為她擺了接風宴。接風宴異常豐盛,居然擺著滿滿的肉。她開心地感嘆,“呵,挺豐盛的啊!”

隊長舉著酒杯,“今天是慶功酒,為采油一線的英雄慶功,也為在發展進程中付出一切的無名英雄敬酒!”

隊長說到無名英雄,母親立即想到站里的姐妹還有五梅,她激動地站起來,“對,我們站里的姐妹們都是無名英雄。”

隊長苦笑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時代在發展,總有一些人或事要被時代淘汰。”

母親理解地點頭,“您說得很對!”

一邊的同伴兒夾起一塊肉大口咀嚼起來,“今天的肉真香啊!”

上菜的廚師小聲嘀咕,“能不香嗎?天上龍肉地下驢肉!”

“什么?驢肉!”母親“騰”地站起來,推開面前的杯盤,發瘋般地跑出去。她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五梅,我的五梅!”

母親瘋狂地跑回站里,二萍、三清和老芳都在那兒抹眼淚,母親的腦中“轟”的一聲,只覺眼前發黑,她啞聲問道:“五梅呢,我們的五梅呢?”

三人站起身,哭得更大聲了,“站長,你可算回來了。”

“說話呀,五梅在哪里?”

窗外傳來熟悉的鑾鈴聲,母親飛跑出去,“是五梅,我們的五梅回來了!”

五梅怯怯地站在那里,仿佛風都能把它吹倒。母親瘋狂地摟住五梅的頭,“五梅,你沒死簡直太好了。”五梅緊緊靠在母親懷里,有混濁的液體濡濕了它的眼睛。

老芳哽咽著道:“我們把五梅藏起來,他們沒找到。”

母親哭著點頭,“沒找到好,沒找到好。”

老芳垮下臉,“隊上還跟咱要五梅呢,怎么辦啊?”

母親堅定地點頭,“我有辦法,我有辦法。”

母親帶著五梅連夜跑了,跑了四十多里路,把五梅交給一臉驚訝的姥爺。她鄭重地給姥爺磕頭,“爹,無論如何,要善待它。”

母親犯了紀律,先進被擼了,站長也被擼了。在隊史館,母親不是采油站站長,也不是采油隊隊長,而是采油工范大美。

母親閉上昏昏欲睡的老眼,“你媽能耐吧,愣是帶著五梅跑了。”她附在我的耳邊,悄悄地道:“我告訴你,如今五梅還在你姥爺身邊。”

我想起姥爺墳邊那個小墳包,每一年,母親都讓我拜祭。

母親要睡了,她握著我的手,“等到那天,把我埋在他們旁邊,記得把這個鑾鈴給我帶上。”

作者簡介gt;gt;gt;gt;

曲子清,生于遼寧盤錦,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遼寧省作家協會全委會委員,現任盤錦市文聯副主席。代表作為“濕地三部曲”《濕地錦年》(散文集)、《濕地繁花》(報告文學)、《冰陷湖》(長篇小說)。另有多篇小說、散文、隨筆等在省級以上刊物發表。

[本欄目特約責任編輯 萬 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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