供應鏈金融、環境規制與企業綠色創新

【摘 要】 供應鏈金融作為一種新興的金融服務模式，能夠優化供應鏈資金流、物流及信息流，是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的有力武器。文章選取2012—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探究供應鏈金融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作用機制以及環境規制帶來的潛在沖擊。研究結果發現：供應鏈金融能夠顯著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該作用對非國有企業、中西部地區、低供應商和低客戶集中度企業的影響更加明顯，外部的環境規制能夠強化這種促進作用；進一步研究表明，供應鏈金融能夠通過緩解融資約束和提高企業聲譽推動綠色創新。

【關鍵詞】 供應鏈金融； 綠色創新； 融資約束； 企業聲譽； 環境規制

【中圖分類號】 F832.5；F273.1；F27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4-5937（2025）12-0039-10

一、引言

當前，我國經濟已進入高質量發展階段，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加快發展方式綠色轉型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應有之義”，并且再次強調要積極穩妥推進碳達峰碳中和，綠色創新成為實現“雙碳”目標的重要引擎。企業是經濟活動的主體，肩負著進行綠色創新的重任。然而綠色創新與其他創新不同，投資周期較長并且資金需求量大，再加上我國傳統金融存在信貸限制門檻高等不足，導致綠色創新面臨融資難、融資貴和過度依賴政府補貼等問題[1]，如何擺脫綠色創新困境成為當下推動企業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所在。現階段，我國金融服務體系不斷完善，科創金融供給體系持續優化，努力實現以高質量金融供給推動實體經濟高質量發展。供應鏈金融作為一種新興的金融服務，成為企業緩解資金困境、促進金融資源在企業間高效流通配置的一種金融支持手段。但是，關于供應鏈金融與綠色創新關聯性的研究較少，這與國家對供應鏈金融的高度重視及綠色發展現狀并不一致。與此同時，“雙碳”目標的提出，意味著在今后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國家層面將采取更為嚴格的環保監管措施，力圖將環境污染的外部性轉化為內部性，國家政策已經成為企業生產方式和生產活動的方向盤，企業迫于外部壓力及自身長遠考慮會選擇綠色創新來應對環境規制，從而獲得新的競爭優勢，但是企業實現綠色低碳轉型不可避免地需要采用一定的金融支持手段，供應鏈金融作為一種全新的金融模式，有效彌補了我國資本市場門檻過高、規模較小、傳統金融支持力度不足的缺陷，成為企業進行綠色創新的助推器，意味著環境規制倒逼的綠色創新與供應鏈金融兩者在社會經濟領域發生著交織與碰撞。與此同時，供應鏈金融帶來的綠色創新效果也受到外部環境的影響，不同的環境規制強度使得企業在采用供應鏈金融時出于自身利益考慮對于金融資源的配置方式有所不同，造成供應鏈金融賦能的紅利效果有所不同。如果僅僅分析供應鏈金融帶來的綠色創新效應則忽略了外部環境帶來的潛在沖擊，三者并非相互獨立。因此，有必要引入環境規制這個外在沖擊，探究其與供應鏈金融及綠色創新之間的關系究竟如何，對于完善我國環保機制，積極推動多元化金融及其綠色發展具有重要意義。

目前，國內外學者對于供應鏈金融與企業傳統創新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創新水平、創新績效、創新投入等方面，凌潤澤等[2]從融資效應和關系效應入手，認為供應鏈金融能夠更顯著地推動高融資約束、供應鏈關系不穩定性較高的企業進行創新；韋施威等[3]同樣認同了供應鏈金融的融資效應在促進企業創新中發揮的作用，還提出激勵企業數字化轉型是供應鏈金融能夠促進企業技術創新產出的另外一條路徑；李井林等[4]基于融資效應和風險效應，提出實施供應鏈金融能夠減輕企業的融資負擔、降低企業的運營風險進而提高創新績效；譚建等[5]采用PSM-DID方法同樣印證了供應鏈金融對企業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徐鵬等[6]基于關系效應提出供應鏈金融通過提升供應鏈關系質量來增加企業創新投入；而陳健等[7]則是有針對性地指出供應鏈金融能夠增加“專精特新”中小企業的創新投入。金融是創新的影響因素已成為較為統一的共識，但是缺乏關于供應鏈金融如何影響企業綠色創新的進一步探討，對供應鏈金融調節因素的關注也較為有限，亦忽略了“雙碳”背景下環境規制的潛在沖擊。

基于以上思考，本文將以2012—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兼顧供應鏈金融的金融屬性和供應鏈屬性，將環境規制作為調節變量引入，實證檢驗供應鏈金融與企業綠色創新之間的關系。可能的邊際貢獻在于：第一，基于供應鏈金融的融資效應和聲譽效應分析供應鏈金融對綠色創新的影響效應及作用路徑，拓展了供應鏈金融的研究視角；第二，結合當前企業面臨的綠色創新困境，分析供應鏈金融這種新型金融服務對企業的影響，豐富了綠色創新影響因素理論；第三，從宏觀角度考察環境規制對供應鏈金融與企業綠色創新的潛在影響，拓展了“政府—供應鏈—企業”的相關文獻，為政府制定決策及完善環保機制提供了理論依據。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一）供應鏈金融與企業綠色創新

創新是一個長期的投資過程。綠色創新具有資金投入量大、回收期長、風險性高等特點[8]，尤其在市場不完善的情況下，綠色創新的雙重外部性致使企業進行創新活動需要持續的資金保障，此時金融的有效供給以及企業的金融資源獲取能力將直接影響企業的創新水平。而供應鏈金融是指通過供應鏈上的核心企業運用自身的信貸優勢來實現金融資源的優化配置。具體而言，供應鏈金融基于真實的交易過程，以核心企業作為信用擔保，通過緩解上下游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提高鏈上企業信息透明度及信用等級從而強化企業的資金周轉與使用能力，不僅降低了鏈上企業的資金獲取成本，同時靈活的期限結構和融資模式使得企業資源利用效率得到提高，進而間接地提升了供應鏈的收益水平，有利于為企業進行綠色創新提供持續的資金保障。

另外，基于波特的雙贏假設，企業參與環保型研發，不僅可以減少其環保合規成本，還可以降低企業整體的生產成本，幫助企業在技術開發過程中贏得時間，獲得產品差異化優勢[9]，從而提升企業的核心競爭力；同時綠色創新帶來的差異化產品優勢可以幫助企業獲得環境溢價、規避環境污染處罰，從而提高企業財務績效。更好的環境性能通常需要更大的技術改進，綠色創新者需要外部合作伙伴來解決技術問題，尤其是在復雜的產業鏈中。供應鏈金融為參與者提供了一個更加便捷、高效的平臺，使得企業間的交易更加頻繁，增強了他們之間的承諾、信任、信心和盈利能力。參與供應鏈金融的公司可以獲得將其他公司的資源整合到供應鏈中的能力，通過協同效應提高其資源利用效率，實現供應鏈協同，并顯著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總之，供應鏈金融為企業提供了復雜但高效的供應鏈關系網絡，構建了上下游企業與核心企業的強聯結，有助于提升企業的資源優化配置效率，以增強創新投入的信心與綠色創新活動的有效開展。對此，本文提出假設1。

H1：供應鏈金融能夠顯著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二）供應鏈金融促進企業綠色創新的影響機制

1.供應鏈金融、融資約束與綠色創新

依據資源依賴理論，組織為了生存必然要與環境進行資源的交換，獲取資源能力的大小極大地影響著企業的生存狀況。對于我國企業而言，資源依賴主要體現在融資約束方面，即企業在展開資金融通時不僅必須承擔巨額的代理費用，還面臨信息不對稱等問題，所需付出的成本較高，難以獲取充足的資金來支撐其投資活動，進而受到諸多融資約束。考慮到綠色創新活動具有投資高風險、環境收益與知識溢出的雙重外部性以及信息不對稱性等特征，外部投資者因其承擔的高風險而常常要求更高的回報，因此外部融資所面臨的資本成本往往比內部融資高。而綠色創新活動資金需求量大，單靠內部融資難以滿足企業的資金需求，這時企業會轉向資本市場尋求資金籌措，投資者在進行創新投資時會進行利弊權衡，其面臨的融資約束更大。因此，與其他項目相比，綠色創新活動受到資金融通限制的概率更高。

而供應鏈金融依托分享式信用等優勢，改善了鏈上企業間以及與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同時銀行將之前評估的單一主體理念轉化為供應鏈價值共創理念，致使金融機構對于鏈上中小企業的融資限制減弱，進而促進供應鏈上企業間信用以及金融資源的有效配置，強化了金融服務的滲透，為鏈上企業的融資方式提供了多元化的選擇，顯著增強了整條供應鏈的資金流通和轉化效率，使得供應鏈企業能夠高效、及時、低成本獲取資金。對于鏈上核心企業而言，通過基于自償貿易的擔保，幫助銀行監管中小企業，增強了核心企業與金融機構之間的關系，良好的銀企關系有力地降低了供應鏈企業的融資約束[10]，核心企業也可以與供應商協商延長賬期，通過轉出延長應付賬款所對應的成本實現自身的融資，為企業的創新活動提供充足穩定的資金支持。綜合以上內容，供應鏈金融拓寬了企業融資渠道，提升了企業的創新積極性，使其更加積極地組織研發，向綠色創新領域投入更多力量。對此，本文提出假設2。

H2：供應鏈金融能夠減輕企業的融資負擔，進而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

2.供應鏈金融、企業聲譽與綠色創新

個體與組織聲譽相互影響，良好的組織聲譽能夠為個體增信，而個體的失信行為也將會給組織帶來不利影響。對于供應鏈而言，任何一個企業都并非獨立的個體，鏈上的中小企業信用行為將影響核心企業甚至整條供應鏈的聲譽。而供應鏈金融在利用核心企業信用優勢彌補其他企業信用不足的同時使得核心企業與上下游企業之間的貿易往來更加頻繁[11]，增加了鏈上企業間的粘性，擁有信息及信用優勢的核心企業出于自身以及供應鏈聲譽的考慮，會在貿易往來過程中加強對鏈上其他企業的監管、加大對供應鏈上中小企業的信用資質審核力度，從而維護整條供應鏈以及提高中小企業的聲譽。對于核心企業而言，聲譽代表了企業有能力或有責任去參與供應鏈及其金融活動，能夠防范金融活動風險，推動供應鏈金融可持續發展，核心企業參與供應鏈金融積極響應了國家鼓勵核心企業參與建設供應鏈金融服務平臺的號召，同時也彰顯了自身的社會責任，能夠為企業帶來良好的經濟利益以及社會聲譽。

企業進行綠色創新離不開人才、技術和資金等方面的支持。供應鏈金融帶來企業聲譽的提升能夠為綠色創新提供資源保障，將幫助企業給利益相關者和社會公眾等樹立積極的社會形象，拓寬信息獲取渠道，降低與綠色環保市場的信息不對稱程度，為企業吸引更多的商業合作與優質資源，其中包括資金投入、外部技術知識資源以及高級人才，尤其是外部技術與人才的流入提高了企業綠色研發的成功率，從而達到提高企業綠色創新水平的效果[12]。另外，當企業聲譽提升這樣的積極信號持續釋放并被市場不斷關注時，有助于企業獲得更多的政府財政補貼和稅收優惠，有效地降低了企業綠色創新研發成本及創新風險，使得企業更有信心和動力開展綠色創新。綜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假設3。

H3：供應鏈金融通過提高企業聲譽來促進綠色創新。

3.環境規制的調節效應

環境規制是指政府為保護環境而通過非市場手段如頒布與環保有關的行政法規、政策條例等對環境資源利用的直接干預和調控。“制度理論”指出，企業活動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制度環境的限制，綠色創新獨有的“雙重外部性”使得單純依靠市場化手段很難實現供應鏈金融對其的支撐作用。依據“波特假說”，適度的環境規制再加上企業利益相關者的外部壓力，會促使企業加大綠色研發投資，獲得高于環境規制成本的“補償性收益”[13]，即供應鏈金融的綠色創新效應也必須受到環境規制手段的調控。

當企業所處地區環境規制強度較低時，供應鏈金融雖然能夠通過緩解融資約束為企業帶來資金，但綠色創新成果的滯后性使得企業進行綠色創新投資短期內難以為企業帶來直接的收入，而且還會占用企業生產活動的投資，直接影響到企業的經營風險水平，這時企業迫于經營壓力往往選擇擠占綠色創新資金，不會主動去進行環保研發。同時，較低的環境規制強度意味著污染企業占比較高，供應鏈金融帶來的紅利對于支持污染企業進行綠色創新而言力度相對不足[14]，往往會造成資金的濫用，使得供應鏈金融的作用效果不能充分顯現出來。隨著政府環境規制力度的不斷加大，企業迫于外部環境的壓力及自身的長遠利益考慮不得不進行綠色升級改造及履行環保責任，也會引導金融機構積極探索與碳排放強度掛鉤的綠色供應鏈金融服務方案，二者聯動，使得供應鏈金融對企業綠色創新的促進效果明顯增強。當環境規制強度達到較高水平時，全社會綠色產業占據主導地位，參與供應鏈金融主體隨之增加，供應鏈金融服務深度越來越強，推動企業綠色創新的效果也就越顯著。基于上述分析，本文提出研究假設4。

H4：較高的環境規制會強化供應鏈金融對綠色創新的推動作用。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與數據來源

本文選取2012—2022年滬深A股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并對初始樣本進行以下處理：剔除金融類與ST、*ST企業數據；剔除關鍵指標缺失數據；僅保留連續5年以上不缺失的連貫樣本；為緩解異常值的影響，對變量進行上下1%的縮尾（Winsor）處理；其中，綠色創新數據來自CNRDS數據庫，其他數據均來自CSMAR數據庫，最終得到11 101個觀測值。本文采用Stata16.0軟件對數據進行處理。

（二）關鍵變量的測度

1.被解釋變量

本文借鑒張俊民等[15]的研究方法，在考慮到人為主觀因素影響專利授權的情況下，以企業當年申請的綠色專利總數與1之和的自然對數測度企業綠色創新水平（GI）。

2.核心解釋變量

借鑒宋華等[16]的研究思路，在考慮到目前供應鏈金融發展模式的基礎上，選取公司每年的短期借款、應付票據、應收賬款和預付賬款總和占年末總資產的比例作為評價供應鏈金融水平（SCF）的指標。

3.中介變量

（1）融資約束（FC）：考慮到內生性及穩健性，本文參考Hadlock[17]、顧雷雷等[18]的研究思路，引入FC指數作為測度指標，FC值越大，則表明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問題越嚴重。

（2）企業聲譽（Rep）：參考管考磊等[19]的做法，從消費者與社會、債權人、股東以及企業等方面，選取12個指標并通過因子分析法對其進行評分，將評分由低到高依次賦值為1到10，賦值越高，表明企業聲譽越好。其中12個指標分別為企業資產、收入、凈利潤和價值在行業內的排名（消費者和社會角度）、資產負債率、流動比率、長期負債比（債權人角度）、每股收益、每股股利、是否為國際四大會計師事務所審計（股東角度）、可持續增長率、獨立董事比例（企業角度）。

4.調節變量

環境規制：借鑒尹禮匯等[20]的方法，手工搜集31個省份2012—2022年的政府工作報告，統計工作報告中與“環保”一詞相關詞匯出現的詞頻，政府工作報告中環境詞頻越高，間接體現政府對環保重視程度越高，并計算其在報告全文詞頻中的占比，以此來衡量政府的環境規制強度，占比越高，表示環境規制強度越大。

5.控制變量

借鑒凌潤澤等[2]的研究，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Ln size）、企業年齡（Age）、發展能力（Growth）、盈利能力（Roa）、兩職合一（Dual）、股權集中度（Structure）、董事會規模（Ln board）和高管薪酬（Ln thr）。

各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三）模型設計

為探究供應鏈金融與企業綠色創新之間的內在聯系，本文構建模型1。

GIi，t=α0+α1SCFi，t+∑αiControlsi，t+Ind+Year+εi，t（1）

其中，i和t分別代表企業和年度。GIi，t是i企業在t年的綠色創新水平；SCFi，t則代表企業在t年的供應鏈金融發展程度；Controlsi，t是一系列控制變量，包括企業規模、企業年齡、發展能力、盈利能力、兩職合一、股權集中度、董事會規模和高管薪酬；Ind和Year分別是行業效應和年度效應，εi，t是誤差項。

為了進一步驗證前述理論分析中提及的融資效應和企業聲譽效應是否存在，本文借鑒溫忠麟（2004）的中介機制檢驗方法，構建模型2—模型5。

FCi，t=？茁0+？茁1SCFi，t+∑？茁iControlsi，t+Ind+Year+εi，t （2）

GIi，t=？酌0+？酌1SCFi，t+？酌2FCi，t+∑？酌iControlsi，t+Ind+Year+εi，t" "（3）

Repi，t=？茁0+？茁1SCFi，t+∑？茁iControlsi，t+Ind+Year+εi，t （4）

GIi，t=？酌0+？酌1SCFi，t+？酌2Repi，t+∑？酌iControlsi，t+Ind+Year+εi，t" （5）

為驗證外在沖擊即環境規制對供應鏈金融推動綠色創新的潛在影響，構建調節效應模型如下：

GIi，t=θ0+θ1SCFi，t+θ2Freqi，t+θ3SCFi，t×Freqi，t+∑θiControlsi，t+Ind+

Year+εi，t

其中，Freqi，t表示環境規制，回歸系數θ3表示環境規制的調節效應，當θ3為正時，表明環境規制發揮了正向調節作用，環境規制強度越高，供應鏈金融越能促進企業綠色創新。

四、實證檢驗結果分析

（一）變量描述性統計

對各主要變量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被解釋變量最小值為0，最大值為4.812，表明樣本企業的綠色創新水平存在較大的差距；另外，均值高于中位數，表明超過半數的企業在綠色創新方面處于較低的水平，企業綠色創新水平有待進一步提高；解釋變量均值和標準差分別為0.233和0.145，最小值和最大值分別為0.010和0.624，說明企業參與供應鏈金融程度存在較大差距；就中介變量而言，融資約束（FC）的均值（0.496）低于中位數（0.527），說明企業間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融資約束且大多數企業所面臨的融資問題較大；企業聲譽（Rep）的均值和中位數分別為5.608、6，說明樣本企業的聲譽水平也有所差距；環境規制詞頻占比最小值、最大值分別為0.003、0.011，不同地區之間環境規制力度存在一定差異；此外，控制變量值的統計值也符合預期的觀測結果，即對企業綠色創新有一定的影響。

（二）基本回歸結果

表3為運用模型1探究供應鏈金融與企業綠色創新關系的研究結果。列（1）表明：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前，供應鏈金融的系數為1.570，且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初步證實了供應鏈金融能夠推動企業綠色創新。列（2）表明：在加入控制變量之后，系數仍然為正且顯著，H1得到證實，與韋施威等[3]、凌潤澤等[2]提出的供應鏈金融能夠推動企業傳統創新的結論類似，進一步說明雖然綠色創新具有投資周期長、風險大、資金需求量大的特征，但供應鏈金融的金融屬性及供應鏈屬性為其發展提供了有利條件，能夠強化協作企業的外部融資能力，通過對核心企業的正向反饋，提升整個供應鏈的信貸質量與融資能力，為企業綠色創新提供充沛的金融資源以及較高的失敗容忍度。

（三）穩健性檢驗

1.替換解釋變量

由于已有研究對供應鏈金融的衡量方式較為有限，上述公式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了非供應鏈金融的部分，為保證實證結果的準確性，本文借鑒張黎娜等[21]的做法，通過構建供應鏈金融詞典統計詞頻的方式重新衡量供應鏈金融進行穩健性檢驗。具體做法為：從巨潮資訊網下載樣本企業2012—2022年的年報并轉成txt文檔，將構建的供應鏈金融詞典填充到Python的Jieba中文分詞庫，進而統計相關詞匯出現的詞頻數，最后，將所得的詞根頻數進行加總并加1取對數，以此來衡量企業的供應鏈金融水平，該指標越大表示供應鏈金融發展程度越高。結果如表4列（1）所示，SCF系數顯著為正，再次驗證了本文H1。

2.PSM-DID檢驗

考慮到內生性問題，本文采用PSM-DID進行穩健性檢驗。（1）設置虛擬變量（SCFDID），依據供應鏈金融詞頻數，若值大于0，說明企業已開展了供應鏈金融業務，則當年及以后年份取值為1，反之則為0。（2）進行傾向得分匹配，參考凌潤澤等[2]的研究，選取企業規模、盈利能力、發展能力、資本結構以及企業年齡作為協變量。匹配后結果如表5所示：處理組和控制組各變量的標準差絕對值均小于10%且T檢驗均不顯著，平衡性檢驗通過。（3）將匹配后的樣本重新進行回歸，結果如表4列（2）所示，供應鏈金融對企業綠色創新依然有正向的推動作用，驗證本文核心結論成立。

3.內生性檢驗

為消除不可觀測的潛在變量所引起的內生性問題，本文借鑒王化成等[22]、莫亞琳等[23]的方法，選取同年度公司所屬行業的供應鏈金融均值作為工具變量。一方面，同行業企業很有可能與樣本企業處在同一條供應鏈中，樣本企業的供應鏈金融水平與行業供應鏈金融均值息息相關，滿足相關性要求；另一方面，企業綠色創新為企業微觀層面的變量，行業供應鏈金融均值為行業層面的變量，行業供應鏈金融均值影響企業綠色創新只能通過企業供應鏈金融。由此可以認為將行業供應鏈金融均值作為工具變量是合理有效的。表4列（3）、列（4）為以行業供應鏈金融均值作為工具變量的回歸結果，在控制了內生性問題后，供應鏈金融仍然能夠推動企業綠色創新，與前文的研究結果一致。

4.剔除個別行業及年份樣本

鑒于一些上市公司既可能擔任供應鏈融資的保證方，又可能提供信貸服務，承擔與金融機構類似的角色。因此，在之前樣本基礎上排除了信息傳輸、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I類）以及交通運輸、倉儲及郵政業（G類）的樣本。另外，考慮到新冠肺炎疫情影響，企業創新發展能力較弱，同時剔除2020—2022年樣本數據，剔除后結果如表4列（5）所示，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核心結論仍保持不變。

五、進一步研究

（一）機制檢驗

1.融資約束中介效應檢驗

從金融屬性來看，由于投資周期長、不確定性較大等因素，企業綠色創新通常面臨著嚴峻的融資約束問題，供應鏈金融一方面能夠為鏈上企業提供基于真實貿易過程的多元化的融資模式，另一方面能夠緩解銀企間信息不對稱，使得金融機構能夠借此機會更好地對企業信用進行有效評估從而供給信貸資源，提高了企業的外部融資能力，為綠色創新的發展提供資金支持。由表6可知，供應鏈金融能夠在1%的水平上顯著緩解融資約束，印證了供應鏈金融的融資效應假說；融資約束與綠色創新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說明企業面臨的融資阻礙越小，企業綠色創新動力越足，綠色創新水平也就越高，供應鏈金融仍然在5%水平上能夠推動企業綠色創新，證明融資約束發揮了部分中介作用。

2.企業聲譽中介效應檢驗

從供應鏈屬性來看，供應鏈金融以核心企業的信用優勢來填補鏈上中小企業信用不足的問題，加強核心企業對中小企業監督的同時也督促中小企業加強自身信用管理，來提升整條鏈上企業的聲譽，為之后綠色創新所需的資源支持奠定基礎。表6列（3）報告了供應鏈金融與企業聲譽在1%的水平上顯著正相關；同時控制供應鏈金融后，企業聲譽與綠色創新的回歸系數為0.109，在1%的水平上顯著；供應鏈金融與企業綠色創新仍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這表明供應鏈金融將通過提高企業聲譽來推動企業綠色創新，證明了企業聲譽的部分中介效應。

3.環境規制的調節效應

依據前述理論分析，供應鏈金融是集供應鏈與金融形成的一種融資模式，其具有供應鏈與金融的雙重屬性[16]，較強的環境規制力度能夠使得供應鏈金融賦能的紅利充分顯現出來，增強企業間的信息可信度及透明度、提升資金使用效率、降低創新風險從而推動企業綠色創新。因此，為了驗證H4，首先在模型中加入變量環境規制，系數為0.045，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隨后在模型中增加了供應鏈金融與環境規制的交乘項，結果如表7列（2）所示，交乘項的系數為0.223，在5%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說明環境規制在供應鏈金融與綠色創新的關系中起到正向調節作用，當環境規制力度加大時，能夠倒逼企業采取供應鏈金融行為，使得企業更有動機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從而彌補環境合規成本。同時對于創新主體起到了很好的監督作用，能夠摒棄一些短視行為，提高創新資金使用效率，本文H4得到驗證。

（二）異質性檢驗

一方面，由于供應鏈金融這種多元化的融資模式需要在一定的經濟環境下運行，再結合各地區金融環境發展情況不一致情況，導致供應鏈金融的實施效果可能存在差異；另一方面，綠色創新屬于企業微觀層面的經濟活動，企業層面的個體特征也將影響到供應鏈金融對綠色創新的推動作用；另外，基于供應鏈角度來看，供應鏈的上下游企業及供應鏈關系也會影響企業的經濟活動。因此，本文基于產權異質性、區域異質性、供應商與客戶集中度三方面進一步探究供應鏈金融對綠色創新的影響。具體回歸結果見表8。

列（1）、列（2）展示了不同產權性質回歸結果：對于非國有企業而言，供應鏈金融系數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而國有企業的SCF系數僅為0.572，在10%的水平上顯著，說明供應鏈金融對企業綠色創新的推動作用對于非國有企業而言效果更強。可能的原因是：國有企業由國家出資或控股，擁有較大的資源供給、資金配置優勢和天然的聲譽優勢，相對于非國有企業而言，所面臨的金融有效供給不足、創新資源缺乏等問題較少，導致對于供應鏈金融能夠緩解融資約束、激勵企業創新等問題上的信息敏感度較低。但非國有企業自給自足、自負盈虧的經營模式，使得在“雙碳”目標政策引領下，為了確保企業的可持續發展，迫切需要大量資金進行綠色創新來增強自身競爭力，而供應鏈金融帶來的融資效應和聲譽效應能夠增強投資者和合作伙伴的信任度和合作意愿，對非國有企業綠色創新激勵作用非常大，希望以此來提高企業自身競爭力。

列（3）、列（4）結果表明，供應鏈金融發揮的綠色創新作用在中西部地區效果更明顯。可能的解釋是東部地區相對于中西部地區而言經濟發展水平較高，擁有穩定的金融體系和完善的金融基礎設施，金融發展程度較高，已經享有了金融的有效供給優勢和給企業帶來的溢出效應。因此，在推動企業綠色創新效果方面，供應鏈金融的發展也會受到影響。而中西部地區金融發展水平相對較低，金融供給體系尚不完善，供應鏈金融產品的包容性與普惠性，對于促進中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具有重要意義，能夠拓寬金融服務的廣度與深度，滿足實體經濟主體的多元化發展需求，為我國中西部企業的發展以及金融水平的提升起到“雪中送炭”的作用。

列（5）、列（6）展示了不同供應商集中度下供應鏈金融的影響效果，可以看出低供應商集中度企業利用供應鏈金融進行綠色創新的效果更強，這可能是因為：企業的供應商集中程度越高，意味著企業可選擇的供應商范圍越小，此時供應商通常要求企業提供更多的商業信用，企業自身的融資限制加上供應商的嚴苛要求向銀行傳遞了企業未來還款能力低的信號，影響了供應鏈金融融資效應的發揮；此外，供應商出于自身利益較為看重企業的盈利能力與償還能力，會要求企業保留一定的資金，對于綠色創新這種高風險、高投入活動的容忍度較低；相對于低供應商集中度企業，企業選擇優質供應商范圍較大、限制較少，面臨的供應商總體議價能力較低，商業信用條件也會放寬，此時企業可充分利用供應鏈金融的融資功能進行綠色創新來提升企業價值。

通過列（7）、列（8）可以看出，從客戶角度來看，供應鏈金融更容易推動低客戶集中度企業進行綠色創新，可能是由于企業面臨的客戶集中度越高，意味著企業對客戶的依賴性越強，大客戶憑借著自身的市場競爭優勢向企業要求更高的商業信用，會占用企業憑借供應鏈金融得到的金融資源；此外，大客戶基于成本最小化原則會不斷地更換供應商，企業面臨的客戶更換成本較高，為維持這種良好的供應鏈關系，企業也會存儲更多的現金流，致使削弱了供應鏈金融對綠色創新的推動作用；而對于低客戶集中度企業來說，客戶議價能力較弱，企業對客戶的依賴程度和所面臨轉換成本較低，企業通常會選擇提升自身來更好地匹配優質客戶，供應鏈金融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的效果也就更明顯。

六、研究結論與政策啟示

本文基于滬深A股上市公司，選取2012—2022年共11 101個數據樣本，對供應鏈金融與企業創新之間的影響效果和路徑進行了實證研究，最終得到三點結論。第一，供應鏈金融能夠顯著推動企業進行綠色創新，在經過多重穩健性和內生性處理后，結論仍然成立，且這種推動作用在非國有企業、中西部地區、低供應鏈集中度與低客戶集中度企業中更為顯著；第二，供應鏈金融與綠色創新之間的促進作用會受到環境規制的調節，較高的環境規制會強化供應鏈金融對綠色創新的推動作用；第三，供應鏈金融通過緩解融資約束和提高企業聲譽兩種路徑來促進企業綠色創新。

本文具有三點政策啟示：第一，政府要注重政策的引領作用，綜合考慮企業的可持續發展需求和環境保護的重要性，針對不同地區的環境污染程度采取不同的環境規制政策，加強對非國有企業以及中西部地區環境問題的關注程度，避免過度寬松環境規制造成的供應鏈金融賦能的企業綠色創新紅利損失；同時，政府應著力改善營商及法治環境，為供應鏈金融發展及風險防范提供充足的環境保障。第二，金融機構應構建符合綠色發展的金融服務體系，提供多樣化的融資產品，提高資金向綠色創新領域流動的效率，優化金融資源在綠色生產中的分配結構，著重扶持實行創新或者綠色生產的企業，實現供應鏈金融與生態環境的有機融合。第三，鏈上企業應積極探索供應鏈的多元化發展模式，提高供應鏈智慧化水平，與此同時建立完善的供應鏈風險管控機制，盡可能降低供應鏈集中度提升給企業帶來的經營風險；此外，企業應加強與上下游企業的合作與交流，構建供應鏈戰略聯盟，突破綠色創新的技術壁壘，實現創新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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