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乎其內
書信包括一般書信和專用書信。一般書信指私人往來的信件。專用書信包括感謝信、表揚信、慰問信、推薦信、介紹信等。書信是一種向特定對象表情達意的文體形式,注重交流、抒寫自由。我們在閱讀書信類文章時可以從交流功能和情感特色兩個方面去分析。
一、把握寫作對象,分析書信的交流功能
書信作為一種重要的交流方式和媒介,肩負著交際的功能,包括傳遞信息、交流思想、表達情感、表達訴求等。閱讀書信,可以從書信的寫作目的和寫作對象入手。
閱讀書信,要從寫作背景與內容入手,了解寫信緣由,明確寫作目的。如《與妻書》是林覺民參加廣州起義前已知前途兇險的情況下寫的。林覺民將愛妻、愛國、愛民融為一體,表明在“遍地腥云,滿街狼犬”的時代背景下“不忍獨善其身”,決心“犧牲吾身與汝身之福利,為天下人謀永福”。
書信的對象包括收信人和寫信人,作者與收信人之間的關系,直接決定了書信內容和敘寫方式。閱讀時要通過兩者的身份與關系,分析其想要達到怎樣的交流目的。同時還要注意書信中的人物稱呼,這一點也能反應作者寫信的目的。如《答司馬諫議書》是王安石寫給司馬光看的,他和司馬光的關系頗為微妙,同朝為官,既為故交又是政敵。王安石寫這封信固然是為了回應司馬光的指責,但他更希望司馬光能夠認同自己的政治理念,支持變法。文中的“人、士大夫、眾”若換為“君實(司馬光的字)”,便是將政治理念之辯轉化成個人矛盾之爭,無疑會引發司馬光更強烈的不滿,進而會增加變法的阻力。
二、揣摩作者心理,賞析書信的藝術特色
閱讀書信類文章,還要賞析其藝術特色,感受其中的深厚情感。書信類文章或以理服人,或以情動人;或結構嚴謹行文緊湊,或不事營構自由抒寫,富有藝術魅力。一般而言,以情動人的書信章法更自由靈活,而以理服人的書信行文更為嚴謹緊湊。如《與妻書》以情動人,運用直接抒情的方式,寓情于事,自由靈活。“淚珠與筆墨齊下”直接表達作者的眷戀與悲傷之情,“吾至愛汝”“吾愛汝至”“吾真真不能忘汝”則是直抒胸臆。在回憶與妻子談論誰先死的情形時,“雙棲之所”甜蜜的新婚生活,“逃家復歸”時最后一見等,更是借敘事來抒發對“吾至愛汝”的衷情。
出乎其外
山中與裴秀才迪書
◎〔唐〕王 維
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輒便往山中,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
北涉玄灞,清月映郭。夜登華子岡,輞水淪漣,與月上下。寒山遠火,明滅林外。深巷寒犬,吠聲如豹。村墟夜舂,復與疏鐘相間。此時獨坐,僮仆靜默,多思曩昔,攜手賦詩,步仄徑,臨清流也。
當待春中,草木蔓發,春山可望,輕鰷出水,白鷗矯翼,露濕青皋,麥隴朝雊,斯之不遠,倘能從我游乎?非子天機清妙者,豈能以此不急之務相邀。然是中有深趣矣!無忽。因馱黃檗人往,不一,山中人王維白。
(節選自《王右承焦》)
◆賞析
這是一封邀請信,表達王維希望好友裴迪能來到輞川一同出游的愿望。出于這個目的,文中的謀篇布局、遣詞造句,都是具有“誘惑性”的。“近臘月下,景氣和暢,故山殊可過”,這個開頭概括了最近的天氣和風景。但明明說“很值得一游”,接下來卻并沒有“殊可過”的意思。“憩感配寺,與山僧飯訖而去”,足夠意興闌珊吧?但這一切皆因“獨往”,無人共賞美景。王維是希望友人陪伴的,可惜“足下方溫經,猥不敢相煩”。我們可以暢想,裴秀才讀到這一封誠意滿滿的信,是很難拒絕邀請的。而事實上也是如此,裴迪欣然赴約,與好友一起享受桃花源般的人間樂事。
【選文二】
與程秀才書
◎〔宋〕蘇 軾
某啟。去歲僧舍屢會,當時不知為樂,今者海外豈復夢見。聚散憂樂,如反覆手,幸而此身尚健。得來訊,喜侍下清安,知有愛子之戚。襁褓泡幻,不須深留戀也。仆離惠州后,大兒房下亦失一男孫,亦悲愴久之,今則已矣。此間食無肉,病無藥,居無室,出無友,冬無炭,夏無寒泉,然亦未易悉數,大率皆無耳。惟有一幸,無甚瘴也。近與小兒子結茅數椽居之,僅庇風雨,然勞費已不貲矣。賴十數學生助工作,躬泥水之役,愧之不可言也。尚有此身,付與造物,聽其運轉,流行坎止,無不可者。故人知之,免憂。
乍熱,萬萬自愛,不宣。
(節選自《蘇軾文集》)
◆賞析
蘇軾的《與程秀才書》,寥寥數筆,卻蘊含豐富情感與深刻哲思,韻味悠長。開篇憶昔與程秀才僧舍相聚,那時習以為常的歡樂,如今身處澹州卻遙不可及,盡顯人生聚散的無常,飽含對過往的懷念。在聽聞友人喪子之痛后,蘇軾以自身經歷相勸慰,展現出深厚的情誼與超脫的生死觀。當談及自身時,蘇軾直白地訴說在澹州食、病、居、行等方面的艱難,生活困苦盡顯。但他仍能從無瘴氣的環境中尋得一絲慰藉,還因學生相助建房而心懷愧疚,質樸的語言盡顯生活的真實與溫暖。書信還展現出蘇軾的人生態度,“尚有此身,付與造物”盡顯豁達。面對困境,他坦然接受命運安排,展現出一種樂觀與堅韌。總的來看,這封書信語言質樸自然,沒有堆砌華麗辭藻,而是以情動人。
【選文三】
遺夫人書
◎〔明〕夏完淳
三月結縭,便遭大變,而累淑女,相依外家。未嘗以家門衰,微見顏色。雖德曜齊眉,未可相喻。賢淑和孝,千古所難。不幸至今,吾又不得不死,吾死之后,夫人又不得不生。上有雙慈,下有一女,則上養下育,托之誰乎?然相勸以生,復何聊賴!蕪田廢地,已委之蔓草荒煙;同氣連枝,原等于隔膚行路。青年喪偶,才及二九之期;滄海橫流,又丁百六之會。煢煢一人,生理盡矣!嗚呼!言至此,肝腸寸寸斷,執筆辛酸,對紙淚滴,欲書則一字俱無,欲言則萬般難吐。吾死矣,吾死矣!方寸已亂。平生為他人指畫了了,今日為夫人一思究竟,便如亂絲積麻。身后之事,一聽裁斷,我不能道一語也。停筆欲絕。去年江東儲貳誕生,各官封典俱有,我不曾得。夫人,夫人!汝亦明朝命婦也。吾累汝,吾誤汝,復何言哉!嗚呼!見此紙如見吾也。外書奉秦篆細君。
(節選自《夏完淳集》)
◆賞析
夏完淳生于明末清初,《遺夫人書》是他在生命盡頭留給妻子的絕筆,滿紙悲愴,讀來令人心碎。“肝腸寸寸斷,執筆辛酸,對紙淚滴”,直白而沉痛的語言,將他內心的痛苦抒寫得淋漓盡致。這封書信不僅是夫妻間的深情告白,更是時代悲劇的寫照。在硝煙四起的亂世,夏完淳為理想赴死,無奈拋下家人。其語言質樸真摯,毫無矯飾,將對妻子的愛、愧疚與擔憂,以及對命運的無奈,都凝聚在這短短數語中,展現出一個至情至性的英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