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41年,李宗仁的第五戰區在湖北隨縣一帶強征軍糧,造成鄂北數縣民不聊生。時任國防最高委員會軍法部執行總監的何成濬(1882—1961)根據家鄉父老的請求出面干預,但結果未能制止。無奈之下,何成濬最后只好直接報請蔣介石批準,蔣表態后事情才告平息。
何成濬出生于湖北隨縣厲山鎮。1930年的中原大戰,何成濬是蔣介石軍事集團的重要成員,曾與李宗仁的桂系軍隊在戰場上兵戎相見,因此桂系上層與其積怨頗深。1938年武漢失守,蔣介石罷免了何成濬的湖北省主席與武漢行營主任職務,讓他當了沒多少實權的國防最高委員會軍法部執法總監。而李宗仁經過臺兒莊戰役、武漢保衛戰、隨棗會戰等幾場大戰后,名聲大振,成為擁兵自重的第五戰區司令長官。五戰區司令部駐守湖北的老河口,何成濬的老家隨縣就在其勢力范圍之內。
1942年1月,國民黨元老、湖北人居正受國民政府委派赴兩湖前線慰問將士。回重慶后,居正專門到何成濬辦公室反映了李宗仁部隊在鄂北一帶強征民糧,導致百姓家無存糧,怨聲載道,引起地方動蕩不安的情況,要他這個執法總監設法制止。何成濬與幾個重慶官場的湖北老鄉商量出一個變通辦法,以“湖北旅渝同鄉會”的名義給李宗仁發去電報,委婉地勸其節制一下部下,以免擾亂百姓,導致時局動蕩。
電報發出后一周,湖北省主席陳誠的特使沈成章趕到重慶,受陳誠委托宴請何成濬、居正、徐清泉等湖北籍的頭面人物。宴席上沈向他們透露,前幾天省政府的人在老河口拜見李宗仁時,李當場罵道:“湖北人向來不團結,無三人能共事,焉有同鄉會在?抗戰數年,湖北有幾個總司令?幾個軍長?對國家有何貢獻?”何成濬等知道這是李宗仁收到電報后的反應,不但不買賬,還公開嘲諷,可在座的誰也奈何不了他,只得怏怏而散。
陳誠是蔣介石的親信,與桂系本來就有怨隙,如今李宗仁的部隊在他的地盤上強征軍糧,他想讓鄂籍的中央大員們出頭說話,制止李宗仁的橫征暴斂。因此,2月7日,陳誠又給何成濬發來一封長電。
2月11日,軍委會召開高級軍事會議,蔣介石到場。會議中間何成濬站起來宣讀了陳誠的電報,促使會議當即做出決定:由軍政部電飭各戰區軍糧局,不得濫發派購證搜刮民糧,再次強調各地應征之糧數由各省政府統購統分;同時電令第五戰區搜刮最兇狠的第29軍移駐長江南岸。
2月13日,湖北籍的第五戰區政治部主任徐會之悄悄來到重慶,向何成濬透露內幕:第29軍因前一段時間搜刮的軍糧庫存太多了,接到調防令后短期又無法轉賣掉,讓第五戰區出面申請延緩調防江南的時間。何成濬馬上將情況報告給軍政部長何應欽,何應欽很快就將掌握的情況向蔣介石做了匯報。此刻正處于抗戰最艱難的階段,蔣介石擔心的是雜牌軍借征糧狂掠暴斂,激起民變,導致大后方動蕩不安,立即下令由軍委會立案調查。
當年的5月,軍委會特派員晏道剛一返回重慶,便向何成濬報告了第五戰區拒絕配合調查的情況,還帶回李宗仁對何成濬的污蔑。就在調查期間,李宗仁的參謀長王鴻韶在一次湖北鄉紳名流參加的報告會上公開指責:“鄂北尚有存糧。有一鄂北人在中央頗負重責,其家中存糧不肯交出來,反而到處批評征糧不當。”當時鄂北在中央任職的只有何成濬。
何成濬審時度勢,認為自己對桂系軍隊的狂掠暴斂勸說不僅無濟于事,反而會引火燒身,不如轉向救濟援助。可李宗仁并沒有這樣好說話,他暗中指示駐隨縣的部下大幅度提高何成濬家里的征繳數額,非搞得他傾家蕩產不可。對此何成濬感慨萬端,在4月5日的日記中發出了對駐軍橫征暴斂的憤懣。憤怒之余,何成濬做出了將自家全部田產移交給隨縣政府代管,所有收入悉數歸公的決定,以斷絕李宗仁報復勒索的借口。
一個月后,何成濬收到侄子何槐青的來信,除了告知去年租糧全部上交和挪借4萬元一事外,還說縣政府懷疑叔父名下的田地遠不止年收租700石,令其將佃農姓名、押租數量詳細造冊呈報,清點時有區、鄉長在旁監督,親友須具結連坐。何成濬在當天的日記中大發感慨:“現時中央之權威大減,暴軍糜爛地方,魚肉人民,已成家常便飯。”
無奈之下,何成濬給蔣介石呈送了報告。好在蔣介石對何、李之間的宿怨也了如指掌,知道是李宗仁公報私仇,有意發難;并清楚何成濬的為人,不到山窮水盡的地步,是不會用這種公事公辦的方式來求他的。蔣介石吩咐侍從室以公開復電的形式表明自己的態度:“何軍法總監雪竹兄勛鑒:五月五日法 (32) 書渝字第29號報告悉。吾兄毀家紓難,義同昔賢,體國之忠,自奉之約,良用嘉佩!至外界無謂蜚語,望勿介意也。”
既然委員長都明確表態了,李宗仁也不好再進一步威逼。至此,何成濬心中的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其實,國民黨內部派系林立,由來已久,即使在全民抗戰的關鍵時期,相互拆臺、鉤心斗角的現象仍屢見不鮮。試想,連何成濬這樣身處權力中樞的親信要員都對國民黨的統治失去信心,蔣家王朝豈有不垮臺之理?
(摘自“文史博覽”微信公眾號)
吳昌碩畫花卉,有時會在花卉旁邊加上一把椅子、一盞油燈,將自然世界的花紅柳綠,納入一個日常的場景。這樣的組合,談不上什么邏輯性,但這是吳昌碩常用的一種蒙太奇手法。這種畫法反映了他精神世界的兩重性:一方面,他是平民的;另一方面,他又是精英的。那盞燈,其實就是精神之燈。無論現實世界怎樣荒寒,心里的那盞燈,永遠是點著的,盡管它那么微弱。
光緒十三年(1887)二月十三日,吳昌碩畫完《梅燈圖》,安然題上:
點點梅花媚古春,熒熒燈火照清貧。
缶廬風雪寒如此,著個吟詩缶道人。
我想起電影《一代宗師》中的那句臺詞:“有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
——祝勇 《有一口氣, 點一盞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