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每一位作家都有自己的“發源地”,那么“阿勒泰之于李娟,就好比呼蘭河之于蕭紅”。她們都是貧瘠之地的野花,在嚴酷環境中依舊搖曳生姿。苦寒的環境卻孕育出了溫暖的李娟,就像她曾經贈予讀者的話:“大雪覆蓋牧場,溫暖覆蓋你。”
曾經看過一篇訪談,是關于李娟和牡丹花的故事。那是在鄭州參加讀者見面會時,正值當地的牡丹花盛放,周圍的人紛紛贊嘆牡丹花的美麗,只有李娟為牡丹花下的土地感到悲傷:在面積如此小的土地密集地培育這種耗地力的植物,對地力損害很大。或許這就是李娟的獨特,深情地關注著周遭的一切,如同她的文字般恬淡靜謐。
在生活中穿行的人那么多,遭遇困厄者有,茫然掙扎者亦有,卻鮮少有人像李娟那樣,默默地與苦難生活相擁。李娟的生活經歷并不是淡云流水,反而波折重重。高中輟學后,她到阿勒泰做裁縫、賣百貨,跟隨牧民輾轉于四季的牧場之間。此后,她到烏魯木齊打工,做流水線工人。在作坊里,她每天工作十余個小時,工資少得可憐,卻還要時不時被老板娘當眾羞辱。她曾經寫過暴雪中的牧民,其實又何嘗不是在寫當時顛沛流離的自己:同樣是被生活的繩索緊緊束縛著,在不見底的深淵中甩來蕩去。然而,就是這樣并不美好的經歷,在李娟筆下卻不見哀嘆,取而代之的是幽默輕快和偶爾的自嘲。對于這些,李娟給出了回答:“苦難是一種命運,不應該被贊美,也不應該被埋怨。”
不僅沒有埋怨,自帶詩意的李娟還將苦難和瑣碎釀制成甜。在阿勒泰的冬天,掃雪是個全民出動的力氣活,大家用推板刮,用剁鏟砍,工程量極大,但是李娟卻在慶幸當地沒有什么風,不然房子會被吹得只剩下煙囪。“雪是輕盈浪漫的,可一旦堆積起來,便沉重又堅實,不近人情。”其中辛苦可想而知。掃雪的時候她感慨“真想多找幾個男朋友……幫忙掃雪”,蓋房子的時候她則構思“搞成哥特風,錐子一樣尖,讓雪自己往下滑”。
生活是粗糲的頑石,李娟自有她的智慧來磨礪出美好。她有過一個大冰箱,平時會把舍不得倒掉的飯菜都堆在冰箱里,結果可想而知,大冰箱變成了大庫房。結霜的地方很多,她一邊清理一邊思考,開玩笑說自己像米開朗基羅,像泰山開山洞,最后生無可戀地覺得自己在經歷越獄,自此之后她就棄用了這個冰箱。如她所說,周圍紛紛擾擾,人心牽牽纏纏,足以誘動心志的事物實在太多,保持內心的澄澈輕裝上陣,才能悠然行遠。
初讀李娟,是捧腹大笑;重讀李娟,是動心恍悟。阿勒泰廣闊天空下策馬狂奔的是她,向日葵地里慨嘆凝思的那個人依舊是她。“像是沒有行李的旅人,又窮、又輕松。我的幸福只有一種源頭,它只滋生于內心。”李娟,仿佛就是她筆下的那一條烏倫古河,橫亙在阿爾泰山南麓廣闊的戈壁荒漠,沿途拖曳出漫漫荒野中最濃烈的一抹綠痕。
編輯 王冬艷 43740834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