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條競合判斷的本土化革新《法條競合之判斷：技術與路徑選擇》評介

法條競合判斷在刑法罪數論體系中居于重要地位，既承載著罪數判斷的理論使命，又形塑著司法實踐的裁判基準。當單一行為觸犯多個法條時，如何穿透規范文本的表象沖突，實現罪刑關系的精準適配，既關乎刑法規范的內在理論自洽，又直接牽涉司法實踐中罪刑均衡原則的實現。然而傳統理論在法條競合的類型劃分、處斷原則以及本土化調適等問題上，長期存在理論供給不足與實踐需求脫節的現象。在競合論與罪數論的理論體系下，德日等大陸法系國家分別構建了具有各自特色的法條競合判斷規則，但我國學者在引介域外理論時，未能充分觀照本土法治的差異性，機械的理論移植不僅引發概念體系的結構性沖突，更在司法實踐中引發了處斷困境。正是在這一背景下，付恒教授的新作《法條競合之判斷：技術與路徑選擇》（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24年版)一書以破解理論與實踐雙重困境為目標，建構了法條競合理論研究的“本土化\"革新路徑，適時解決了這個難題，展現出理論回應實踐的學術品格。

《法條競合之判斷：技術與路徑選擇》的基本內容

在總體設計思路上，全書以“語境化”地闡釋法條競合的基本原理與澄清相關問題為基礎，以技術上形塑法條競合的處斷模式為切入點，以法條競合的立法模式選擇和制度體系建構為旨歸，以技術規則對疑難案件的適用為檢驗標準。各分論在邏輯主線上依次展開問題診斷（導論與比較論） 理論建構（本體論、范圍論、形態論） 方法突破(劃分論、區分論、處斷論) 技術創新(技術論) 制度重構(制度論） 實踐驗證(案例論、運用論)的遞進式研究。全書既完成了對域外法條競合理論的“本土化\"調適，又以技術流程標準化與立法模式體系化雙輪驅動，直指司法實踐中法條競合判識規則模糊的沉疴。同時，該書拒絕“概念空轉\"的純粹思辨，始終以功能主義為導向，使法條競合研究從解釋性工具升華為建構性框架，為中國刑法競合論注入動態活力。全書結構清晰，邏輯嚴密，筆者將其內容大致分為三大模塊。

（一）法條競合概念的本體澄清與界域廓清

導論是全書的理論起點，開篇揭示法條競合研究的核心爭議，即類型劃分標準的形式化困境與處斷規則的內在價值沖突①。比較論通過對比大陸法系的“實質補充關系”、普通法系的“禁止雙重危險\"原則及中國刑法學界的法條競合理論，揭示出傳統理論陷人邏輯自洽優先的窠白②。這一比較視野為全書奠定了問題導向的研究基調，展現出相關理論“本土化\"重構的迫切性。本體論聚焦法條競合的本質解構與體系定位，從其發生機理切人，剝離現象外殼直指本質內核。其以構成要件的形式關系與實質內涵為分析框架，論證其本質為“單一構成要件對行為非價內涵的充分評價”③。此界定破除了傳統法條邏輯關系說的片面性，將法條競合判斷從形式邏輯推演轉向到實質要件考察。書中明確法條競合應定位于罪數論中“實質的一罪”，明確其在犯罪論體系中的坐標，為后續研究確立邏輯起點。范圍論在澄清本體屬性的基礎上，進一步限縮法條競合的成立場域，即通過批判性檢視“同質犯罪構成競合說”，提出“異質犯罪構成競合說”的推演結論①。例如，受賄罪與瀆職罪雖保護法益相異，但因構成要件行為存在分解關系，仍可成立法條競合。這一范圍限縮不僅消解了傳統理論中同質競合引發的評價冗余，更為法條競合的科學分類奠定了理論基礎。

（二）重構法條競合的判識標準與分類處斷

劃分論針對傳統分類標準采用邏輯標準的單一缺陷，首創“二次劃分標準說”。第一階段以法條外延關系（包容、交叉、分解)完成形式篩選；第二階段引入犯罪構成要件(客體包容、行為競合、主觀一致、主體相容)進行實質驗證，構建“形式一實質\"雙層判識模型②。這一劃分方法的突破，將法條競合的識別從邏輯推演轉向規范評價，尤其是分解關系競合的證成，打破了傳統理論對“外延交叉與包容關系”的標準依賴，為全異法條間成立法條競合提供了理論支撐。形態論將法條競合形態具化為一般性形態與特殊形態，并在法條競合的特殊形態中著重闡釋了法條多重競合中夾結形態與非夾結形態的二元區分③，為傳統理論對復雜競合形態的判識提供了新路徑。區分論承襲形態論的分類譜系，通過辨正法條競合與想象競合、吸收犯等易混淆形態的界限，厘清了復雜競合形態的法律邊界。處斷論針對量刑失衡難題，擴展了全面評價方法的內涵，指出當簡單法或部分法法定刑高于復雜法或整體法時，全面評價不僅應當包含德日體系下的法益評價，還應當考慮中國刑法語境下特有的罪量評價④。該評價方法的內涵擴展既維護全面評價原則的完整性，又回應罪刑相適應原則的需求，彰顯了“本土化\"法條競合理論的適配性。

（三）法條競合規則的技術驗證與制度重構

案例論以236份裁判文書為樣本，揭示了司法實踐中法條競合存在范圍的司法誤判與類型劃分的混亂癥結，并基于具體語境探析其形成原因③。技術論提出“構成要件比對一罪質充分檢驗一罪量充分評估”的技術流程③，將抽象理論轉化為可操作的司法工具。制度論針對我國“分則個罪立法模式\"存在的問題，提出了建構“以總則性立法為統領，以分散性立法為支撐”的立法模式構想；針對法條競合典型立法表述的“從一重處斷”“從特別規定\"兩大類條款在理解和適用中的疑難問題，提出了在立法和司法層面的法律制度建構路徑③。運用論選取交叉形態、夾結形態判識等疑難案件作為典型樣本，旨在驗證修正后的法條競合技術規則運行的可行性。

《法條競合之判斷：技術與路徑選擇》的主要亮點

（一）批判性創新思維與“本土化\"理論建構的深度融合

從理論層面審視，全書最顯著的學術亮點就是其批判性創新思維與“本土化\"理論建構的深度融合。作者以分解關系法條競合類型為突破口，直指傳統法條競合理論的邏輯困境，即全異關系無競合的教條化認知。通過對邏輯學中“分解”與“劃分\"的區分，以邏輯學反變關系為工具，重構了法條競合類型的邏輯標準，論證了外延全異的整體法與部分法何以能形成競合關系。例如，綁架罪與非法拘禁罪，雖在罪質上迥異、外延上無交叉，但前者作為整體行為可完全包容后者的行為，形成整體與部分關系下的分解關系競合；又如，妨害公務罪與故意傷害罪，兩罪名外延全異且內涵獨立，從邏輯關系推演，二者不可能構成法條競合關系，但當行為人以暴力方法阻礙國家機關工作人員依法執行職務，造成輕傷后果時，故意傷害罪(輕傷)成為妨害公務罪的部分構成要件，二者存在整體與部分的分解關系。該書通過對傳統邏輯劃分理論的重塑，重構了法條競合的分類方法，其突破在于跳出外延交叉或包容的固有邏輯思維，以整體與部分邏輯拓展競合類型的邊界，為法條競合理論注人新的理論活力。尤其可貴的是，作者立足本土法治實踐，對法條競合形態理論進行了系統性重構。其理論框架以法條競合的“一般形態\"與“特殊形態”的雙層分類為基石，前者涵蓋從屬、交叉、分解三種類型關系，后者包括多重競合中法條競合的特殊形態與共同犯罪中法條競合的特殊形態，并著力闡釋兩種特殊競合形態產生的不同機理以及不同的表現樣態。總之，這一極具“本土化\"的形態分類研究，以法條競合特殊形態等原創概念為核心，不僅跳脫了傳統分類的桎梏，更以本土問題意識驅動法條競合理論創新，凸顯了中國刑法競合論對德日范式的批判性超越。

（二)兼具解釋力與實踐性的技術范式構建

從技術層面審視，作者以“二次劃分標準”與“罪質一罪量雙維模型”為技術論雙核，推動法條競合理論從邏輯推演向規范操作轉型。一方面，針對法條競合的類型劃分采用單一標準的弊端，作者摒棄傳統邏輯形式主義的單一視角，提出了“二次劃分標準說”，將法條競合的類型判斷分解為“形式外延關系審查”與“實質構成要件驗證\"兩階段。一次劃分階段是在形式層面上以法條外延之間的關系作為法條競合的邏輯劃分標準，以簡單明了的方式勾勒出法條之間的外延關系。為了克服該邏輯標準流于形式之局限，在二次劃分的過程中引人犯罪構成的標準，并在實質層面上對法條競合進行分類。作者通過形式邏輯關系（包容、交叉、分解）與實質要件(罪質同一性、罪量充分性)的嵌套分析，為破解傳統分類標準單一、操作性不足的頑疾提供了“良方”。另一方面，在法條競合的判斷標準上，作者立足中國刑法“立法定性 + 立法定量\"的規范特性，對德日法益同一性單維標準進行“本土化\"改造，提出“罪質一罪量雙維評價模型”，構建“本土化\"的法條競合判斷體系。德日通說認為法條競合判斷的關鍵在于能否以一法條實現對行為的充分評價，但是德日體系采取的“立法定性 + 司法定量\"的個罪模式僅對行為非價性的罪質進行評價而不牽涉罪量。反觀中國刑法“立法定性 + 立法定量\"的個罪構造，要求法條競合判斷必須同步考察罪質(行為不法內涵)與罪量(危害程度量化)。有鑒于此，作者提出，行為的非價性既有質的差異性，也有量上的不同性。被適用的優位法不僅要充分評價行為的罪質，也要全面評價行為的罪量。值得注意的是，在判斷的邏輯順序上，應當堅持先評價罪質而后評價罪量，否則會犯“以刑制罪\"的顛覆性錯誤。為此，作者設計出“兩階段五步驟\"技術判識流程 ① ，為法條競合判識提供兼具理論解釋力與技術可行性的中國方案，該技術流程分為罪質判斷與罪量判斷兩個階段。罪質判斷以“行為單數判斷一構成要件符合性檢驗一罪質充分評價一類型劃分\"為判識路徑。判識規則中，“行為單數判斷\"區分自然意義與構成要件意義上的單數行為，以此作為法條競合的認定前提；“構成要件符合性判斷\"逐一檢視行為觸犯的罪名，防止漏罪；“罪質充分評價\"考察單一法條能否全面覆蓋行為的非價內涵，界定競合本質。罪量判斷以能否實現對危害行為的罪量的充分評價為基準，增設“罪量評估\"環節，激活動態校準機制。當優選法條的法定刑無法覆蓋行為危害程度時，依據“擇一重處斷”規則轉用劣位法條，避免評價不足。

（三)實現了法條競合理論從概念推演向技術方案的跨越

從方法論層面審視，作者以“實證一比較一解釋”三元方法論為內核，構建問題導向的“本土化\"研究范式，提煉出三大創新性觀點。第一，通過實證分析的數據驅動與問題鎖定，實現從實踐反哺理論再到技術規則的生成。作者基于236份刑事裁判文書的實證研究，通過數字化處理與案例剖析，揭示理論移植與本土實踐的結構性斷裂——交叉關系被誤判為想象競合、分解關系競合被忽視等問題。作者基于實證分析的問題，調適法條競合的傳統理論，將其抽象的規范要素轉化為可量化的技術指標，并以實證發現為基礎完善技術規則。第二，從德日“法益同一性\"判識模型到“罪質一罪量雙維模型”的轉換，實現了比較法視域下的研究范式突破。作者通過德日“法益同一性\"判識模型與中國“罪質一罪量雙維模型\"的批判性對比，揭示德日理論在中國“立法定量\"模式下的結構性缺陷。德日刑法以法益同一性為核心，以“立法定性十司法定量”為基礎，僅關注行為非價性的罪質評價，但卻忽視了罪量維度。例如，在非法經營罪夾結銷售偽劣商品罪與假冒注冊商標罪的競合中，德日理論因無法量化融合非法經營數額，導致重復評價或評價不足，暴露其重定性輕定量的先天性缺陷②。“罪質一罪量雙維模型\"以罪質充分評價與罪量動態校準為核心，批判性超越德日單一法益邏輯，精準契合中國刑法語境，為法條競合的判識提供兼具邏輯自洽與技術可行性的“本土化\"解決方案。第三，通過刑法解釋的方法論整合推動從邏輯自洽到實踐理性的范式革新。作者以刑法解釋學為軸心，立足客觀解釋立場，構建了“文義一歷史一目的\"三維協同的解釋框架：通過文義解釋錨定法條競合中客觀構成要件要素的規范邊界，以歷史解釋追溯法條競合概念的立法源流，再用目的解釋引導法條競合判識方法與司法實務需求的對接。該書通過刑法解釋的方法論整合，推動法條競合的解釋結論有機融入技術操作規則，凸顯解釋賦能實踐的創新性范式。

三《法條競合之判斷：技術與路徑選擇》的核心價值

（一）時代價值

在司法智能化與法治“本土化\"雙重浪潮滌蕩的當下，法條競合理論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一方面，在法條競合的判識方法上，大陸法系教義學的邏輯自洽性與普通法系判例制度的實踐理性亟待融合;另一方面，人工智能裁判輔助系統的興起對法條競合判識的標準化、透明化提出了剛性需求。在此背景下，該書以“中國式競合問題\"為錨點，構建了一套兼具理論解釋力與技術操作性的競合處斷體系，為法條競合理論的“語境化\"建構與“數字化\"轉型提供了關鍵方法與理論支點。

1.破解數據賦能與理論滯后的張力

在司法“大數據\"時代，該書以236份裁判文書為實證根基，通過“罪質一罪量雙維模型\"將抽象法理轉化為可量化的技術指標(如數額型夾結的金額融合規則)，既為人工智能裁判系統的算法設計提供了結構化輸入示范，又以“兩階段五步驟\"流程規范法官自由裁量幅度，推動司法決策從經驗依賴轉向數據驅動。

2.彌合比較法移植與本土化實踐的鴻溝

作者直面法條競合理論在“本土化\"進路中遭遇的痛點，摒棄對德日法益同一性理論的機械套用，通過功能比較與制度適配，將吸收關系、夾結形態等域外概念進行“本土化\"調適，既保留比較法的義理精華，又契合中國\"立法定性 + 立法定量\"的規范語境，為法條競合理論研究貢獻了“中國方案”。

3.回應司法革新與理論供給的斷層

針對刑事立法中數額犯、情節犯激增導致的法條競合復雜化的趨勢，該書以技術理性替代概念空轉，通過“二次劃分標準\"等分析工具，為未來刑法修正案競合條款的修訂提供理論參照，更以“本土化\"技術規則助力司法裁判標準的統一。

（二）學術價值

1.在理論建構上實現了突破性創新

作者首創“共同犯罪中法條競合的特殊形態”，詳細闡釋了共同正犯之間、共犯與正犯之間法條競合的不同表現形式與形態特征，通過精細化區分共同正犯之間、共犯與正犯之間的競合差異，揭示了傳統理論長期忽視的司法痛點，提出在共同犯罪形態下，法條競合處斷的司法適用問題。另外，針對傳統分類體系對復雜競合現象的力所不逮，作者原創性提出法條競合的“夾結形態\"與“非夾結形態\"概念，精準地捕捉司法實踐中長期被忽視的空白地帶。書中分析論證了兩種特殊競合現象產生的原因，并指出了司法處斷上面臨的問題與困境，提出了加強對該特殊形態研究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拓展了法條競合理論的研究疆域。

2.展現出深刻的批判反思精神

該書既以鋒芒之姿挑戰法條競合理論主流話語體系，又以審慎之態對傳統法條競合理論進行系統性糾偏，在解構與重構中展現出獨到的學術見解。一方面，作者深刻揭示了德日法條競合理論在中國刑法語境下的解釋困境，批判其機械移植競合理論導致的兼容性沖突，并對部分域外引介的基礎性概念實現“本土化”的改造。例如，作者在解構“想象競合”、“夾結效力\"等域外概念的基礎上，創造性地提出兼具“法條競合與想象競合色彩\"的競合形態、“法條競合中的數額型夾結”①等適合中國刑法語境的概念，體現了對德日體系下固有概念與范式的批判性超越。另一方面，作者對“特別法優于普通法”與“重法優于輕法\"競合適用論進行了體系質疑與規范重構。作者認為，特別法優于普通法原則與重法優于輕法原則兩相競合時，只能改而適用重法的學說不具有合理性。《中華人民共和國立法法》第一百零三條明文規定，“特別規定與一般規定不一致的，適用特別規定”。這是以法律的形式對特別法的適用規則作出的明確規定。概言之，在現行立法體系下，當一個行為既符合特殊法也符合一般法時，特殊法應當絕對適用且必須排除一般法的適用。然而在刑事司法實踐中，將優先適用異化為選擇適用將導致規范體系的解構，因為特別法條是立法者對特定法益的精細化保護設計，其構成要件已蘊含罪質評價的閉合性。若允許司法者基于刑罰輕重反向選擇規范，不僅違背罪刑法定原則的規范鎖定功能，而且將動搖特別法排除普通法的立法權威。

3.在制度建構上具有獨到的創新設計

作者以“中國問題一全球視野一本土方案\"的立體思維，精準解構了分則分散立法導致的法條競合認定亂象，提出“總則原則統領一分則規則細化一制度協同支撐\"的三維重構路徑，其創新價值體現在三個方面。

第一，總則革新，以增設“一行為觸犯數法條的處斷規則\"填補立法空白。現行刑法總則對法條競合處斷規則的缺失，導致司法實踐中缺乏對法條競合、想象競合與實質的數罪的統一認定原則。在總則層面，作者突破傳統罪數理論對法條競合的模糊定位，主張在刑法總則增設“一行為觸犯數法條的處斷規則”，明確將法條競合納人“實質一罪\"范疇。這一立法構想以“中國式競合問題”為導向，為刑法修正案的體系化修訂提供法理根基。其價值在于，一則以“實質一罪\"錨定法條競合的犯罪論體系地位，遏制司法實踐中對牽連犯、吸收犯的擴大化認定；二則通過總則原則指引與分則規則細化的聯動設計，推動競合論體系從形式分類向功能評價轉型，彰顯“本土化\"體系的實踐理性。

第二，分則調適，以“類型化匹配\"規則明晰不同條款的適用條件。針對現行分則中“從一重處斷”“從特別規定\"等條款的模糊性，提出“類型化匹配\"規則。“從一重處斷\"條款：明確其適用于交叉、分解關系競合，避免機械歸類為想象競合。“從特別規定\"條款：嚴格限定為特殊法的構成要件，排除重法優先的濫用。“數罪并罰\"條款：限縮于實質競合，防止牽連犯、吸收犯的誤用。這種分類處理既避免機械歸類的教條化，又排除從一重處斷的泛用化，展現出對刑法分則條款的精準把控能力。

第三，制度配套，體現從“零散修補\"到“體系供給”的戰略前瞻。作者呼呼最高人民法院發布“交叉競合”“夾結形態\"等典型法條競合案例，通過裁判要旨提煉法條競合判識的司法規則，破解同案異判難題。作者主張在法條競合判斷中引人“常識、常情、常理”作為補充性解釋工具，彌合專業精英與公眾正義觀的裂隙。該書系統解構了現行刑法競合條款“分散立法模式”的規范困境：一方面，罪數認定規則散見于分則特定罪名，缺乏總則統領性規定，導致裁判標準碎片化；另一方面，新型網絡犯罪中的競合問題，依賴司法解釋局部修補，加劇了罪數認定的零散化。作者提出以總則性立法為統領、以分散性立法為支撐的競合論立法優化路徑，推動法條競合制度從被動回應型局部修正，向價值統合型法典化體系演進，為數字時代涉眾型犯罪、數據犯罪等新型競合形態提供了刑法教義學錨點。

四結語

該書在法條競合領域實現了基礎概念的突破性重構，以問題意識推動法條競合理論的“本土化\"創新，通過構建“二次劃分標準”，既批判性超越德日單一法益判識標準，亦為法條競合的判識與處斷提供兼具邏輯自洽與技術可行性的解決方案。其價值不僅在于破解交叉競合、數額型夾結等疑難案件的裁判困境，更以“問題發現一理論調適一技術突破一制度創新\"的閉環邏輯，推動我國法條競合理論從移植依賴轉向自主建構，標志著法條競合“本土化”知識體系創新邁入新階段。然而，全書對共同犯罪中法條競合的特殊形態未及深入探討，對英美法系判例制度與法條競合關聯性的比較研究亦顯薄弱，反映出理論深化的局部性與跨法系研究的不足。此外，作者對人工智能時代新型競合形態尚未納人研究視野。該書雖存在一定局限，但其問題意識與方法論自覺，無疑為后續研究錨定了新起點，亦為我國法條競合理論的自主化、系統化注入了破局之力。

[責任編輯：蘇雪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