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慕尼黑攝影和新媒體部主任英格·格雷夫·英格爾曼說:“…你只有通過對影像本身的沖擊力的感受去學會閱讀影像,你應該會被一張照片兒吸引,即便你說不出什么原因。其實最優秀的作品往往會讓你心神不寧,或者讓你無法確定。”記者曾經向紐約《時代》雜志圖片編輯凱西·萊安提問:“你是否以為一幅照片應該提出問題,而非回答問題?”她回答說:“我以為攝影百分之百就是提出問題。最佳的攝影往往是模棱兩可的。最令人難忘的照片就是讓你停下來思考:‘等等,他是快樂還是憂傷?其中意味著什么?’這就是照片超越文字的力量所在。它們是另一種呈現,是屬于詩意的。
伍崇峰、陳明威兩位攝影人的阿富汗之行,給我們帶來的正是這樣一種影像。當我們隨著他們的鏡頭進人阿富汗戰后空間,首先看到的是一張張個性鮮明的臉一一臉上的笑容是真摯的,既不肆意夸張也不簡單流俗;臉上的哀傷是隱藏的,既不憤世嫉俗也不悲天憫人。他們試圖將看似“消極”的“傳統”轉換成新鮮而富有活力的作品,探索死亡、命運以及人性諸多的問題。在這些多元并置的影像背后,隱藏著人類面對的共同的體驗,比如傷痛、悲嘆以及災害等,只是被塵封在身邊不同的盒子里,甚至已經存在于你的生命過程中。這些影像是一種感性的嫁接,化解了我們根深蒂固的偏見,同時揭示悲愴和勇氣,也讓人們在明亮和黑暗交織中重新評價阿富汗這片無數次被誤讀的土地。

的確,一個攝影人必須具有政治敏感,特別是以社會紀實見長的攝影人。但攝影人的真正使命不是直接參與政治,不是筑街壘、蹲監獄,也不是簡單地成為某種政治、某些強權的傳聲筒。優秀的攝影人可以通過他的照片喚起人們新的政治敏感,給人性增加新的政治養料。攝影人的作用不一定顯示于照片拍攝后的第二天,而可能顯示于幾年、幾十年,甚至幾個世紀之后。所以他們深深懂得,所有的畫面力求避免直奔主題的政治說教,盡管每一個主題或多或少都與阿富汗所處的時代以及政治背景相關,但是畫面所切入的是活生生的情感世界,從而折射出時代光芒。
日常生活,作為一個具體與實在的領域,在人類歷史上是宏觀與抽象的對立面,一個可隱匿或無意義的對立面。過去的日常生活已基本消失,當下的日常生活正在消失,未來的日常生活可能也無法免于消失。伍崇峰、陳明威的鏡頭迫不及待地、敏銳地、鍥而不舍地在普通人當下的日常生活中尋尋覓覓,讓人從中感受一個時代的物質語言與空間狀況一一因為在鏡頭快門釋放之后,這些場景就會消失不見,像從未出現過一樣。比如,在暮色中、戰爭廢墟前五體投地的信徒,余暉消散之后或許又是一個新的黎明。
也許,伍崇峰、陳明威的鏡頭所創造的是一種體驗,明亮的眼睛,喀布爾 陳明威攝不是對生活簡單的折射,而是他們對阿富汗這片土地力求盡可能深刻的體驗,尤其是人性之間特別的關聯。從攝影人的角度看,他們憑借沖動拍攝人們的邊緣狀態、理性的邊緣狀態,或者社會的邊緣狀態從而延伸出一種模糊狀態一—不是簡單的道德模糊感,而是一種模糊的心理狀態,真正的復合體。固然,我們可以看到他們鏡頭中呈現的戲劇化且令人擊節稱嘆的瞬間,但大多數畫面顯得是如此的日常或普通,看上去就是回眸一瞥的定格,卻隱含了復雜的生命元素,從而將人性的力量推向深處,讓你在迷離之間不得不細細品味。

一張照片就只是一張照片一或如維諾格蘭德所說,是“一段時間和空間的文字描述的幻想”。它是一個任意描述的虛構小說,當然它也特別具有說服力,因為它能如此具體定位和描述它所要顯示的東西。伍崇峰、陳明威帶我們走入了這片充滿爭議且又被人誤讀的土地,從切身的感受中提煉出了生活原本就不應該忽略的細節,然后一點一點放大給每位觀眾。誠如黃一鳴所言,阿富汗遠非單一標簽所能概括。它是一個擁有悠久歷史、豐富文化和深厚底蘊的國家。這里的人民正努力在動蕩中尋找穩定,在挑戰中孕育希望。國際媒體或許能捕捉到阿富汗的某些瞬間,但難以全面展現這個國家的真實面貌和復雜情感。真正的阿富汗,是那些平凡而又偉大的故事,是那些即便在最艱難時刻也不放棄希望的笑容。這些故事和笑容,構成了阿富汗獨特的魅力與力量。



作者簡介:
伍崇峰,中國攝影家協會會員、中國民俗攝影協會理事、中國藝術攝影協會會員、云貴川影藝聯盟雙年展執行主席(貴州)。
陳明威,中國民俗攝影協會會員、英國皇家攝影學會會員。
圖文選自《阿富汗紀事》,黃一鳴主編,伍崇峰、陳明威著,中國視覺藝術出版社2025年3月出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