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大家李一氓

摘 要：李一氓是我國著名的無產階級革命家，1925年參加革命，革命生涯65載。他不僅從事過黨的地下工作、軍隊工作、文化和外交工作，他還是一位治學嚴謹的學者，興趣愛好廣泛，在文學和書法方面頗有功底，被陳毅元帥稱為“黨內少有的大知識分子”。文章通過對李一氓收藏文物的原因、藏品的種類以及藏品最終歸宿的敘述，表達了對一位老共產黨員收藏為國家的無私愛國情懷的崇高敬意。

關鍵詞：李一氓；收藏；文物；古籍；字畫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09.033

李一氓，四川彭縣（今彭州市）人。在上海大同大學、滬江大學、東吳大學求學期間參加反帝愛國的進步學生運動。后投筆從戎，先后參加了北伐戰爭、南昌起義、長征、抗日戰爭、解放戰爭，不論身處何地何職，李一氓一直非常重視和關心文化事業，參與創辦多種雜志和協會，團結了大批文化界著名人士，為當時的革命戰爭和經濟文化建設作出了積極貢獻。

李一氓一生涉獵社會科學研究、外文翻譯、古典詩詞收藏及研究、文學和書法創作，在古典詩詞方面的造詣尤其精深，著有《花間集》《存在集》《擊楫集》等。李一氓的收藏很多，包括字畫、書籍、陶瓷、硯臺等，其中以書籍為主。據統計李一氓收藏的書籍類別有2000多種7000多冊，繪畫、書法、拓本類330余件。收藏陶瓷類藏品100多件，古墨200多錠，還有其他類別的藏品若干件①。李一氓收藏并不以斂財為目的，更多的是一種愛好、一種責任。他晚年更是把收藏的古籍等文物無償捐給國家，為地方文化事業發展作出貢獻，體現一個老共產黨員的崇高的境界（圖1）。

少年李一氓受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他離開了家鄉，前往上海游學，后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從此走上了戎馬倥傯的革命道路。在參加革命的早期，李一氓過著東奔西走的日子，無暇顧及其他。到抗戰勝利后，我國的各項事業都得到了蓬勃的發展，尤其文化事業更是得到了空前的發展，這時他才有閑暇涉足收藏，究其收藏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幾點。

一是個人的興趣愛好。文人墨客向來都有收藏古董字畫的愛好，盡管李一氓并非出身書香門第的家庭，但是他受到良好的教育是無可置疑的。李一氓是從1945年抗戰勝利后開始涉足收藏的，剛開始，李一氓的收藏品很雜，涉及的種類很多，字畫、古墨、陶瓷。后來，他收藏的主要興趣就轉到購買古籍上，因宋元本古籍在市場已經很少出現且價格較高，他收藏的古籍主要以明本為多，在這些古籍中又以“詞”為主，光詞類書籍就有2300余冊。在收藏古籍的過程中，李一氓也發現了一些比較珍貴的字畫，但因不是興趣所在，往往也會主動放棄字畫，從這點也可以看出，個人愛好是李一氓的收藏主要原因之一。

二是志趣相投的友人相互影響。因為工作緣故，李一氓與一大批文人相識，并有著良好的私人友誼。有志趣相投的朋友，也激發了更大的收藏熱情，剛開始時，李一氓主要是收藏字畫，然而初入行的他對字畫十分的生疏，除了自己翻查相關書籍外，便和錢杏邨等幾個同好一起商量定奪。到北京后，李一氓下班后經常與鄭振鐸、郭沫若、齊燕銘等好友一起直奔琉璃廠，找個書店后堂交流收藏心得②。還經常和張子高、尹潤生、周紹良等人帶墨相互賞玩。

李一氓收藏的藏品豐富，他家院落北面有并排的三四間平房，全都擺放著古舊的書籍、古瓷器、古書畫③，收藏品的來源也是多種多樣，有以下方式：

一是個人購買。個人購買為李一氓收藏的主要來源。抗戰勝利后，兩淮地區每日都有小市，很多市民因為生活來源有限，把家里收藏的一些舊字畫、舊印章、舊瓷器等拿到小市集交易。當時李一氓擔任蘇皖邊區政府主席，閑暇之余喜歡逛逛小市，偶爾也能淘到一些好東西，李一氓曾經在小市上購買到鄭板橋兩張散頁的字等；在哈爾濱也購買了些藏品，但因“哈爾濱這個城市是漢文化比較落后的地方，在舊書市場上，完全沒有什么孤本、善本”“只買了幾本歷書”④；在大連他也購買了一些比較好的字畫，如元初陸行直的《碧梧蒼石圖》等；到北京后，李一氓主要去東琉璃廠和西琉璃廠的書畫店購買喜歡的藏品，因為經常去，就和一些古董店的店主、店員成為朋友，他們也會給李一氓推薦些難得的精品，甚至可以幫著李一氓代買所需的東西。李一氓則每月都會省吃儉用地從工資中拿出150元交到書店，讓書店在碰到合適的古籍時，由書店代為買下，每年8月和年底結兩次賬，多退少補，日積月累，收藏日豐⑤。在出差或者出訪閑余之時，李一氓也沒有忘記逛逛舊書攤，曾經在國外購買到《資本論》第一卷1867年第一版的德文本、《資本論》第一卷1875年第一版的法譯本和《資本論》1886年第一版的英譯本。

二是軍隊繳獲。李一氓的藏品最早的來源便是軍隊繳獲。1945年抗戰勝利后，蘇北一些城市是有文化傳統的城市，出現了一些作家、書畫家、收藏家。在淮陰時，李一氓發現有的部隊在入宿時，將字畫屏幅等物品鋪在地上睡覺，等到部隊轉移的時候，字畫沒有人收拾，李一氓覺得太可惜，就讓警衛員替他一卷一卷地收拾起來，拿回去慢慢欣賞。同時他向熟悉的指揮員同志打招呼，讓他們以后再遇見同樣的情況，最好都收起來送給他。從此以后李一氓收藏的藏品越來越多，這些收藏品大多數來自淮陰（今淮陰區）、淮安（今淮安區）、沭陽、宿遷等蘇北等地，包括幾十種字畫，有中堂、條幅、屏、楹聯、手卷、冊頁等。1946年夏天，李一氓所珍藏的物品被運到山東，然后分成兩部分：其中一部分送到煙臺，另外一部分就地存放，就地存放的部分藏品后來下落不明。運到煙臺的那部分后來又運到了大連，最后送到了北京。1949年第一屆全國政治協商會議召開的時候，李一氓便把這些來自蘇北等地的藏品交給了蘇北代表團⑥，除留下了很少的幾件外，其余的藏品都讓他們帶回。

三是友人贈送或交換獲得。友人贈送和交換的部分是很少的一部分。徐海東在大連送給李一氓一個石溪大硯；抗戰勝利后，部隊的同志贈送了他一方徐子珊的龍尾硯；金冬心的歙硯是他在淮陰的一個藥鋪拿別的硯臺換來的。

李一氓不僅喜歡收藏，還重視對收藏品的價值研究。他利用手中多個版本的《花間集》，親手編寫了《花間集校》，具有極高的參考價值；出版了一本30幅的《西湖十景》版畫集，其中明朝20幅，清朝10幅；還印制了《避暑山莊》（三十六景）和明刻的陳洪綬的《水滸葉子》。李一氓樂意拿藏品同他人共同研究，如果有人來查閱或借用，他從不吝嗇，什么時候還都可以，任拓、任拍照，許多文物古籍愛好者都把他當成良師益友，愿意與他切磋研討。一位研究揚州漆器的專家曾四次到他家里觀察拍照，對他的收藏品大加贊賞。

1981年，由于李一氓在古籍方面表現出的扎實的知識和出色能力，被國務院任命為古籍整理規劃小組組長，負責我國古籍收集、整理和出版工作。李一氓認為“古籍的命運向來與國家的興衰有關，特別是經濟興旺的時候，文化等各方面也會繁榮活躍”，為了不使先人遺澤湮滅，李一氓做出了巨大努力，在他的決策和指導下，共計出版古籍3500多種，其中《中華大藏經》的整理出版被稱為世界文化史上的奇觀（圖2）。

李一氓的收藏品價值連城，收集的歷代詞集珍本是國內最多的，了解他版畫收藏的美術評論家黃苗子曾評價“自從鄭振鐸、傅惜華故去以后，專門收藏和整理古代版畫的，目前，李老應是第一人”⑦。李一氓最后將藏品都捐給了國家，藏品處理主要分兩個批次：第一批是“文化大革命”其藏品被查封，后接收單位退還藏品時，李一氓捐贈了部分；第二批是1987年時，李一氓覺得自己老了，希望把剩下的藏品都無償捐獻了。

李一氓的藏品主要在以下幾個單位收藏：

一是北京圖書館。“文化大革命”中，李一氓的收藏品中的書籍移交給北京圖書館，北京圖書館接受了其中好的、館內尚缺的部分書籍，其他的全部移交給了首都圖書館。后北京圖書館退還書籍時，李一氓把其中涉及詞類、帶版畫的書籍挑出自己保留，又將涉及四川人的著作和有關四川的著作捐獻給四川省圖書館，剩下的582種1558冊全部捐獻給北京圖書館。

二是首都圖書館。上述被北京圖書館挑選剩下的書籍都送給了首都圖書館，后來雖說歸還了2341本，但因沒有清冊可查，所以歸還的書籍不全，具體的多少本尚留在首都圖書館，已無法查據。

三是故宮博物院。李一氓收藏的字畫、陶瓷等其他收藏品，在“文化大革命”中被移交故宮博物院。1975年7月，國家文物局讓故宮博物院歸還時，李一氓只將其中的陶瓷器小件藏品等收回自留，另外將四川人的作品和與四川人有關的文物捐給四川博物館外，其他的都捐給故宮博物院。其中陶瓷器11件，繪畫、書法、拓本331件，明清墨18件，佛造像4件，外國文物2件，共計366件（圖3）。

四是四川省圖書館。四川省圖書館接收到的文物一共分了兩批：第一批是北京圖書館返還的時候，有關四川的著作和四川人的著作，共72種243冊；第二批是1987年捐贈，四川省圖書館共接受了詞類總集、選集、專集2382冊，明清善本為692冊。近年來，四川省圖書館整理出版了《李一氓舊藏詞集叢刊》，該書以李一氓所藏歷代詞集及詞論等詞學文獻為基礎匯編的大型叢書，收錄了多幀善本、舊鈔精校本，且版本齊備、版刻精良。本叢書以詞總集和清代詞人別集為主，超過600首完整的詞集，清代最重要詞人的別集皆在其中，實現他“樂宜偕眾，書不藏家”的目的，讓更多人可以翻閱欣賞先人的文化風采。

五是四川博物館，現改名為四川博物院。四川博物院和四川省圖書館一樣，接受了兩批文物：第一次捐給四川博物院到底有多少，在《李一氓回憶錄》中沒有詳細的數目記錄，但其中包含四川畫家呂半隱的書畫及其竹筆筒一個、大的灰陶漢狗一只；第二批是1987年捐贈，書畫28件，其中有石濤的作品6件（圖4）、清人書札6大冊（約160人），另有陶瓷器、漆器、硯臺、銅漆器、竹木雕共計105件，古墨53錠。這些藏品現已經成為四川博物院的珍藏品，供更多人鑒賞。

六是其他的收藏單位。李一氓向揚州博物館捐了清初名作家汪懋麟的一大幅詩；將珍貴的馬克思、列寧的5份手稿原件捐給了中央檔案館；杜甫草堂收藏了李一氓杜詩本子30種（圖5），外來本40種，而且李一氓幫成都杜甫草堂博物館代購了近40種古籍，其中多屬孤本、善本。四川的三蘇紀念館等單位也有少量李一氓所收藏的藏品。

李一氓在晚年捐贈自己心愛的藏品時，是經過充分的考慮的：一方面考慮要讓它們能有好的落腳之處，另一方面還要考慮到發揮它們的價值。李一氓認為“北京圖書館收藏的中國線裝書孤本、善本，總的來說，可算是世界第一，我再送去幾百種，又沒有宋元版的東西，對他們來說，只能是可有可無，增加不了他們多少收藏價值。”“故宮博物院收藏的古陶瓷器、古漆器、古代手工藝美術品等，其數量之多、品級之高，也可算是世界第一，我再送幾件漢狗唐駝、宣德青花，也增加不了他們多少收藏的光彩”⑧。所以李一氓把“這兩類不算怎么好”的收藏品運送到成都，無償捐獻給四川省圖書館和四川博物院，在解鄉思之情的同時，還為這些藏品找到一個比較妥當的落腳處，結束了自己藏書和藏古的生活。

1990年12月4日，李一氓在北京逝世，享年87歲。臨終前留下遺言：“我的后事從簡。只稱一個老共產黨人，不要任何其他稱謂。不開告別會和追悼會。火化后我的骨灰撒在淮陰平原的大地上。”

“亂世黃金，盛世收藏”，而李一氓等一些有識之士卻反其道，克服困難，從自己微薄的工資中省吃儉用，將一些珍貴的文物從市場上拯救了下來，讓它們有了一個穩妥的落腳之處，使它們得以幸存，最后將這些收藏無償地捐獻給國家，這種收藏為國家的無私行為，充分顯示了一個老共產黨人的寬廣胸懷和高風亮節，他不計名利，為黨、為國、為民無私奉獻的堅強黨性和崇高人格，永遠是我們學習的榜樣，值得讓人尊敬！■

注釋

①數據來源于《模糊的熒屏》。李一氓.模糊的熒屏[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

②⑤王澤軍.一個正直、老實的共產黨人：追憶李一氓同志[N].中華讀書報，2010-12-15（07）.

③楊建峰.李一氓與山西[J].文史月刊，2003（4）：10-13.

④李一氓.模糊的熒屏[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372.

⑥當時江蘇的代表團分為蘇北代表團和蘇南代表團，因為收藏的字畫大部分來源于蘇北，李一氓將其交給了蘇北代表團。

⑦魏亞南.一位老革命家的志趣[N].人民日報（海外版），1986-04-24[版面不詳].

⑧李一氓.模糊的熒屏[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2：412-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