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去看演唱會

致敬青春

歌曲除了表達詞曲作者、歌手的情感，也凝結著聽眾的故事。一段熟悉的旋律、幾句久違的歌詞，總能喚起人們在某一時刻、某段境遇的回憶和感受。在別人的歌聲中邂逅自己、重返往日時光，是人們熱衷于欣賞演唱會的一個重要原因。

有趣的是，借演唱會懷舊的不僅是中老年觀眾，還有大批年輕人。數據顯示，帶有懷舊傾向的演唱會中，子女為全家購票的比例很高，老牌明星的場次，這一比例甚至高達百分之三四十。有不少“00后”網友表示，對他們而言，“愛你一萬年，愛你經得起考驗”“春去春會來，花謝花會再開”等是如兒歌一般的存在。音樂一響，他們開口就能跟著唱。陪父母看演唱會，仿佛經歷了一次父母的青春，復雜的感受加深了子女對父母的理解和愛。

演唱會回應人們的懷舊情結，既是滿足情感需求，也是填補市場空白。目前，具有廣泛傳唱度的優秀原創流行音樂作品還不夠豐富，無論演唱會還是層出不窮的音樂類綜藝節目，致敬經典、老歌新唱仍是主流。

音樂領域傳統唱片業式微，經典銷售模式失靈，依靠出新歌、發新唱片出人頭地的可能性變小；曾經需要大量作品、歌手來支撐的電視晚會，現在通常不會在推出新作品方面下更大功夫；數字音樂發展方興未艾，但相關的著作權保護以及消費者付費欣賞消費習慣的培育等，尚需時日；選秀在粉絲經濟的背景下，離市場越來越近，離音樂越來越遠……

可見，唱片、晚會、選秀等傳統常規渠道似乎都未曾在持續推出新人、推廣新作方面發揮更加明顯、有效的作用。網絡平臺上的創作一時間又難以普遍達到優秀水準。人工智能創作的音樂，目前主要是技術的自證，更多是自娛自樂的消遣，人們缺乏為之付費的動力。如上種種，或許都是老歌新唱盛行的重要原因，也是帶有懷舊濾鏡的演唱會廣受歡迎的重要原因。

暫別日常

有人在演唱會上回憶舊時光，有人把演唱會當成練歌房。不少觀眾看演唱會時會全程跟唱，全程下來嗓子都啞了，仿佛比臺上的歌手更疲憊，當然也樂在其中。對于觀眾樂此不疲的合唱熱情，有媒體援引了一項研究予以解釋分析。這項研究認為，“復讀”是人類根深蒂固的一種習慣，人類的復讀能力源自大腦中的鏡像神經元，而合唱恰恰能激活鏡像神經元，在人與人之間架起溝通情感的橋梁。

演唱會為人們提供了一個輕松開放、充滿儀式感的歡樂場景，一個脫離常規生活軌道、自由自在的音樂空間。放飛自我地高歌可以釋放工作、生活中的情緒和壓力，強化存在感、參與感，并從陌生的同路人那里獲得理解和認同。當技術的發展日益將審美活動框定在人與屏幕的關系之中，人與人同時空、面對面交流的魅力，反而越發凸顯。演唱會帶來的集體狂歡讓觀眾得以與日常生活暫別，享受“同聲相應，同氣相求”的愉悅感，并為再一次回歸與出發積蓄力量。

在許多哲學家那里，“日常”并不是一個全然積極的概念。缺少變化的生活模式讓人們得以按部就班地規劃生活、享受寧靜，卻也可能鈍化人的感受神經，讓捕捉美的眼睛變得渾濁、不再敏銳。文藝理論家巴赫金早就發現并論證過人類內心深處關于狂歡和脫離日常的沖動，以文藝、優雅的方式滿足這種內心需求，演唱會是一個理想的選擇，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也是。

近年來，“為一場演唱會奔赴一座城”成為新的消費潮流。跨城觀演的觀眾普遍愿意在觀看演出前后，在目的地城市及周邊旅游兩三天，也愿意為深度體驗和優質服務付費。來一場想唱就唱的放歌，赴一場人山人海的約定，切換物理空間、改變生活情境、刷新感官體驗、調節心理節奏等，都在“聽一首歌”和“游一座城”之間建立起深層的連接，文旅融合發展的密碼也潛藏其中。

奔向遠方

對許多人來說，看演唱會不僅是一種文娛消費，而且包含著復雜深刻的文化情愫。然而對另外一群人來說，看演唱會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欣賞明星的風采。科技的應用正讓粉絲與明星的會面變得更具儀式感、觀賞性，不斷開拓演唱會觀演的新方式、新可能。

舞臺科技含量的提升首先源自從業者理念的進步，同時離不開各環節硬件水平的提高。比如，LED屏幕的燈珠、模組等制造工藝不斷優化，使得屏幕清晰度提高、圖像更加細膩逼真，為在室外陽光下觀看帶來便利；舞臺的燈光從提供基礎照明發展為打造豐富的視覺效果、渲染藝術氛圍；音響系統的改進讓運輸、安裝更加方便，同時提供更好的音質，出色的聲音效果既能帶來震撼，又能讓觀眾的耳朵感到舒適。

如果說燈光、音響的改進尚在實體空間中發生，那么，人工智能、影像技術、交互技術等的發展和應用，則將藝術推向廣闊的數字空間。科技不斷為演唱會帶來探索的新方向，乃至有時，科技感滿滿的演唱會更像一場大秀，或是一場以音樂為中心的行為藝術，向觀眾敞開、邀觀眾共創。

在劇烈的變化之中，那些不變的往往更需要加以關注。無論演唱會的形式、形態如何變化，臺上的歌手、臺下的觀眾以及二者之間的情感關系，都是變化中不變的。在演唱會現場，時常可以看到臺下的觀眾比臺上的歌手還要激動。將觀眾席也變成舞臺，不僅是一種溢于言表的喜悅，也張揚著一種磅礴的生命力，這恰恰是演唱會、文藝演出帶給人的彌足珍貴的東西。然而，當觀眾自我認同為粉絲，當高昂的情緒蔓延到場館外、網絡上，少許刺耳的聲音也隨之出現。與科技的應用需適時適度同理，粉絲的情感表達也需要“發乎情，止乎禮”。演唱會的遠方、你我的遠方，才更值得期待。

（右 右摘自《中國文化報》2025年3月29日，本刊節選，Cyan Lin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