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到一棵幾乎落光葉子的烏桕,孤零零地立在山頂上,蒼黑色的、瘦瘠的枝丫,像隱者現身江湖。我知道那是烏桕,枝梢上還懸綴著一兩片紅色的葉子,像一個姓氏,在告訴我:這是烏桕。菱形的葉子,一如我年少時上學踩了許多個秋天的烏桕葉。
我心上一陣疼惜,烏桕在他鄉老了。也許,在我們離開茶山的那個午后,它最后的一兩片葉子也在風里零落。最后,只剩下那些蒼黑的枝丫,無人能認出那是烏桕黑色的骨頭。
那棵徹底卸掉榮華的烏桕,獨立于茶山之頂,以異鄉者的姿態,在風中緘默不言。
這感覺,很像一首美國民謠《五百英里》。吉他伴奏,歌曲中那種離家的淡淡憂傷和眷戀,像秋風緩緩吹過大地。紅色的烏桕葉子紛飛,落在漫山遍野,也在我心上層層疊疊鋪滿嘆息。小娟改編了這首歌,叫《離家五百英里》,曲調更舒緩悠揚,好像落葉飄到秋水之上,隨秋水流向遠方,而遠方的山谷,暮靄四起,山川隱進了潮濕的霧里。
許多獨處的時光,我在電腦里循環播放賈斯汀·汀布萊克和小娟兩個版本的《五百英里》,一直聽到黃昏,晚霞蒼黃的余光軟軟地鋪在對面樓宇的墻頂上。
這片大地上,有多少離家的人。他們或者迫于生計、命運,或者為了追尋夢想。他們像歌里的人一樣,常常獨自登上列車,來到他鄉。他們像一棵在他鄉的烏桕,懷著無限的涼意和暖意,在風里靜靜地落著心情的葉子。
(大浪淘沙摘自微信公眾號“無為文藝天地”,本刊節選,劉溪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