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鹽回到故鄉 （組詩）

南歌

本名，1989年生于浙江麗水，浙江省作協會員，入選首批浙江省“新荷計劃”人才庫。詩作散見于《詩刊》《綠風》《詩歌月刊》《詩選刊》《揚子江詩刊》《詩建設》等刊物，入選《新世紀詩典》等多種選本。自編詩集《我的孤獨主義》（2013）?，F居麗水。

一粒鹽回到故鄉

一遍又一遍地走向海

祈求它，伸出柔軟寬厚的舌頭

將我吞噬、溶解

一粒鹽回到故鄉

在它偉大的胃里休息一會兒

我坐在海邊，無用的多余的

費解的一粒

從大海的內部析出

我像大海眼里揉出的一粒沙子

一生分裂自堅硬的礁石

這一枚枚海之刺，誘惑我

讓我把酸甜苦辣全部交付給它

此刻我愿意是一艘沉船

在海底抽出長長的根須

波浪的雛形

陽光烘烤我的時候

我終于意識到我是一粒鹽

突然從包裝袋上蹦落

動人的潮水暫時退去了

而浪的撞擊永遠寄居在耳內

我一點點裸露，大海的藍色

和那種遼遠的深沉的鼻息

我困惑于，我的觸角永遠無法

返回波浪的雛形。這就是鄉愁了

這就是我一遍一遍通過唇舌

入侵你身體的原因

下龍潭村

我不敢再回去了。三十公里

一個永遠的墨點，公路邊

青山在溪流中生長，

螃蟹咬著乳名。

我愛的人，開花，凋謝，

果實在雨中墜下淚滴。

當我飲下回憶這杯苦艾酒，

你的名字像一枚刺青，

刻進少年的流浪中。

病床上的老人刪除記憶

也被記憶刪除；很難破解

檐前滴落的雨意味著什么，

因為我們必須在失去中生活。

一個片段

手機幽深的喉嚨醒在床邊

廣播劇扮演另一種生活

廚房里叮叮當當，聲音微微顫動

她在處理一塊剛剛化開的牛腩

我在調試這首詩的節奏

這一刻令人恍惚——

劇中人，你要領會冬天的寒冷

會一點點融化成血水——

她現在切圓頭圓腦的土豆

在案板上，日子有些不好擺弄

現在我只記得這些，我記得水龍頭

認真地道歉，沒有多少淚水

可以洗濯這個瞬間

光射進來，我的影子被分割成

兩片三片四片……

在更藍中認出自我

這座小城，擠滿了山和山的倒影

一只鳥，在頭頂揮拳

我大概需要這種自由，如果可以兌換

風，扭動

湖水湛藍的外衣

在更藍中認出自我

我的工作，就是重新提取這一切

就是坐在它們身邊

仿佛被一根透明細線牽引著

線索纏著線索

南明湖在我身邊沉默了很久

我的心疾，一如這苔蘚傳送的秘密

沿水岸向上攀爬

剝開光的鱗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