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喀則行記（組詩）

唐古拉山口的星空

列車穿過廣袤的無人區

海拔一路向上

列車的喘息聲

也像胸口上壓著一塊巨石

寂靜在轟鳴

一只鳥的爪痕，震驚了整個原野

抬頭，夜空純凈得像一聲烏鳴

再多一個字，多一個形容詞

都是對這片星空的褻瀆

車過覺嘎拉山

高原上

除了遠處的雪山

一無所有

無語的汽車

已行駛了幾個時辰

雨后，路上流淌乳白色的水

富含礦物質

滋養出凍土和碎石

太寂寞了，用汽車喇叭

吹出一片羊群

吹出一條向云朵里行進的路

雪山上，除了大地燃燒的灰燼

也一無所有

崗巴營

一條街就是一座縣城

一片云就是一場豪雨

崗巴盛產雪山

早晨時，是銀山

黃昏時，成為金山

雪山之上，諸神早已散去

只有哨所里的士兵

坐擁無數的黃金和白銀

接管這里的一切

富可敵國

5592

這里，水長著牙齒

這里，陽光已經開刃

這里，一切約等于虛無

這里，生命就是不朽的傳奇

只有戍邊的士兵向上生長

身體上插滿陽光的刀

皮膚是皸裂的，膚色是黝黑的

只有笑容是金光閃閃的

缺氧把心跳砸得卷刃

狂風把聲音吹得彎曲

5592，是離開海平面的距離

也是生命和精神的海拔

身后，珠穆朗瑪峰

意志是一把鑰匙

可以打開苦難精心雕刻的鎖

云朵的橡皮可以擦去雪山的白

卻擦不去背后冰冷的火焰

我允許，滔滔不絕的云朵

在高空中訴說著遙遠的一切

珠穆朗瑪，就在我的身后

靜靜打坐，在隱忍的光芒里沉默不語

在薩嘎，體驗一天四季

七月的早晨，雨滴派出小草的偵察兵

查看高原的春天是否已經來臨

中午，點地梅用花蕊熱情地歌唱

陽光灼熱，給歌聲配上嘹亮的軍號

下午，馬泉河水漸漸轉涼

斜陽下的波光粼粼，吐露秋的意境

入夜，哨兵陷入迷彩棉大衣的重重包圍

營房外，雪花突襲，一舉染白戰士的征衣

拉薩河的黃昏

黃昏是朦朧的

心是清澈的

時間是靜止的

夕陽是流動的

你說：有一條河流多好呀

拉薩河就在眼前流動了

你說：有一道山脈吧

瑪布日山就在眼前的倒影中了

十萬束陽光盛開在淙淙的水聲中

光和影，浪花和云朵，敲響了相愛的鐘

此刻，是誰用鄉音喊了一嗓

讓這里剎那間成了金光四射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