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7月,我帶隊進行“邊防行”采風活動。目的地是西藏的日喀則,這是一個高海拔地區。來到日喀則,更加感受到祖國地域之廣袤。我們沿著崗巴、定結、定日、薩嘎一線,一路前行,總里程達到2600多公里。我是乘坐火車進藏的,過了格爾木,就已經有高原反應了。到了日喀則,高原反應更加嚴重一一頭痛欲裂,嘴唇發紫,呼吸困難,晚上睡不著覺,連走路都是輕飄飄的,走幾步就要歇上一會兒。
談到“高反”,先說一件趣事。我坐火車一路顛簸上高原,車過格爾木、經過可可西里無人區之后,隨身攜帶的袋裝食品的塑料外包裝全部鼓脹起來。列車在翻越唐古拉山口(海拔5100米左右)時,一包薯片砰的一聲炸裂開來。在黑夜里,這聲“巨響”向我提醒了高原和內地的區別。抬頭看燦爛的星空,近在咫尺,仿佛在浩瀚宇宙的旋渦中奔流,這是在內地無法看見的壯麗景觀。在塑料袋爆裂之后,我也感到了巨大的壓力,胸口仿佛壓著一塊重物,需要使勁兒地呼吸。這是青藏高原給我上的第一課。
此行給我印象最深的,是去5592點位。越野車從海拔4800多米的某邊防團崗巴營部向某哨所疾馳。
智能手表上的海拔刻度達到5000米時,山上再也見不到綠色。我看到書上說,海拔5000米以上是生命的禁區,果不其然。車窗外,山坡上滿眼全是碎石,連一棵野草的影兒都看不到,更別說任何生命的跡象。向遠方眺望,是連綿的雪山。風很大,頭頂上白云迅速翻卷,仿佛生命的經幡。
那時,我只能背上氧氣瓶了,讓吸氣的管子盡量抵近鼻孔。
到達哨所,山頂的巨石上,鐫刻這里的海拔高度:5592米
在哨所值守的,都是年輕的官兵。他們的臉龐很年輕,卻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滄桑感。是臉頰上的高原紅?是手上的凍瘡?還是皸裂的皮膚?還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匯聚在一起,給人的一種感覺?這種滄桑,是情感的滄桑?是時間的滄桑?還是生命的滄桑?我想,一定是都有的。這里的氧氣含量,只有平原地區的35% 左右,日平均氣溫兒乎都在零攝氏度以下。這些駐在大邊的哨兵,在掛在云端的哨所里,用青春熱血守衛著祖國的邊防線。
兩位戰士向我介紹哨所的一些基本情況。我說不出話來,只能喘著氣,用盡全身的力氣,給他們一人敬了一個莊嚴的、標準的軍禮。之后,緊緊握著他們的手。我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我也說不清什么原因。這是一次沒有原因的流淚。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彈淚時。男兒流淚的時候,應該是最感動的時候,最激動的時候,也是最心動的時候。面對可愛的戰士們的清澈的眼光,我流淚了。真正流淚的時候是沒有聲音的,只有震耳欲聾的沉默。
發現自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只好快步走出值班室。連長扶著我來到休息室,我邊吸氧邊對連長說:“我來這兒只呆半個小時,還一刻也離不開氧氣。戰士們是長年累月戍守在這里的??!”是啊,可敬可愛的戰士們不帶氧氣瓶,像釘子一樣釘在祖國邊防線上。
臨別前,我注意到在哨所的室內,戰士們還種下了一株小小的樹苗,根莖粗壯,還很矮小,但葉子是綠油油的。我想,這恐怕是全軍乃至全國海拔最高的一棵樹了吧?雖然現在還處在幼苗階段,但只要在這里活下來,就創造了生命的奇跡。
我把這一次行程用詩的形式記錄下來。我想,生活積淀的厚度就是詩人藝術與思想的高度。由此看來,最美的詩行,都應該植根于生活的沃土,都應該寫在行進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