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沙詩抄 (組詩)

黔驢技窮

從小就在畫畫，一頭黔驢，畫了四條腿

就可以走了。重量在筆上

左轉右彎，一頭少年的驢，在時間的子彈上慢慢踱步。

這時，青春已陷入沉重的奶桶，

四周長滿搖曳的青草。

畫了半輩子，一頭黔驢已經成型，出來散步的是心跳。

它從白紙跑進我的體內，血管像高速公路。

如今哀怨的是它茫然四顧的眼神

——明顯看見的是倒計時

黃昏燦爛，一頭驢獻出它的心臟，并

毫無技巧地揚起磨損的四蹄。

菜園記

埋好種子，再澆水，搭好竹架子

然后把日子一個個縫起來。

那些蔬菜長大的時候，想推開籬笆

陽光便灌進來。

蔬菜綠油油地低著頭

像平時低著頭的我一樣。

我把蔬菜割下，撿到籃子里的時候

心里莫名一緊——

神將來也會像這樣把我采摘，放入祂的籃子

想到這里，我默默在生活的菜園

努力抓住自己的泥土。

木凳子

樹趕過來，

樹彎著身體，讓我坐上去

我寫綠葉一樣的字，

插在它的枝頭。

樹把空氣搬開，

樹只把我放到它的身上。

而我把一生搬空，空中只剩人形

一生坐在樹上，

讓時間慢得一塌糊涂。

樹脫去了枝丫，用骨頭蘸著燈光說，

“我要像地球那樣抱我一樣

緊緊抱著你。”

然后，順便把掛在靠背上的地平線晃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