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料之中,人類在塑造類人的時候,也很符合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生理需求、安全需求、愛與歸屬需求、自我實現需求……
誰不想有個照顧自己一日三餐的服務型機器人呢?早在1962年的科幻動畫片《杰森一家》里,就有了藍色鐵皮做的家政機器人“羅西”,她精通28國語言,24小時待命無需休息,既會做高難度的“仰望星空派”,還能阻止熊孩子往電路板里塞橡皮泥……
《超能陸戰隊》里氣球一樣的“大白”,則是每個家庭都夢寐以求的醫療機器人。他溫暖的懷抱像個充氣沙發,能夠時刻給予小主人安慰;他兼具多項醫療急救設備的功能,隨時做個心肺復蘇,緊要關頭他能做個充氣保鏢,空下來還能給家庭成員做做心理輔導……
《荒野機器人》里的“蘿斯姆7134號”,這種服務型機器人本該被送進千家萬戶,成為萬能生活小助理,結果不留神被臺風吹到荒島,接到的第一個任務是給一只大雁蛋“當媽”。好在她是那么強大,能夠模擬小鹿的奔跑、松鼠的靜蹲、黃鼠狼的救命屁;能攀巖,能起飛,能下水;能養大一只野雁,最后還幫整個森林大小動物熬過了冬天。
即使到了地球末日,機器人仍然在為人類服務。《機器人瓦力》中的清潔工瓦力,就活在人類留下的垃圾山上,周而復始,已經勞動了700年,估計還要幾千年幾萬年才能把垃圾夷為平地。這個工齡700年的老員工活得很有規律:每天鏟垃圾5小時,收看音樂劇《你好,多莉!》2小時。
等到生存問題解決了,人類又開始期待陪伴型機器人。動畫片《機器人之夢》里,孤獨的小狗每天回到家只有速食通心粉在等他,于是小狗走上大街,走進商店,在櫥窗里站成一排的機器人里挑了一個帶回家——雖然它只是一個簡陋的鐵皮機器人,碰到點海水就生銹,但他們還是度過了許多美好的時光:在中央公園溜旱冰,在海中潛水,一起曬太陽,一起拍大頭貼……
當傳統親密關系獲取的成本越來越高,維護越來越耗費心神,人們轉向賽博愛情。電影《她》里的A I“薩曼莎”雖然只是一道電波,卻給了男主角西奧多神奇的吸引。這也難怪,薩曼莎是一個僅用0.02秒的計算就能完成對8000個靈魂進行情感分析的高級A I,她牢牢將男主吸引,用算法織就了熾烈的愛情幻夢。
只是, 在電影的結尾, 她吐露真相:“此刻我正在和你說話,同時也和3167個人對話。”當愛情不再排他,人類終于看清:原來孤獨才是人生的底色。

和人類一樣,類人也被賦予了神性與魔性。他們一邊無私服務人類,一邊又似乎隨時可能閃過一個毀滅人類的念頭——至少,創造他們的人類是這么覺得的。
哪個機器人最早開始出現自我意識?我不確定。但一定很早就發生過,而且原因千奇百怪——1986年的老電影《霹靂五號》里,五個軍用機器人本來是被諾華公司開發出來,要用于戰爭中運輸核彈的,結果其中的“五號”有一天突然被雷打中,之后便開始產生自我意識,逃到了街上,被剩下四個機器人追殺,卻依然堅信“自己是一種生命”,會讀書,會開車,喜歡跳舞,喜歡給人類女性朋友做早餐,而不是殺人機器。
對《荒野機器人》里的“蘿斯姆7134號”機器人來說,自我意識出現的那一刻,可能是她把大雁蛋放進胸前的儲物倉——隨著倉門的紅光一閃而過,蛋得到了庇護,“蘿斯姆7134號”也胸口一暖——她從“7134號”變成了“蘿斯”媽媽。后來,當她被迫和一手帶大的大雁兒子分開,“坐在飛船里,破碎而又孤獨”,她被改造成一個在農場里幫忙干農活的農夫機器人,可是無時無刻不在思念著森林里的家。
一個美人也會是觸發機器人自我意識的扳機:《剪刀手愛德華》如此,《機器人瓦力》同樣如此。剪刀形的雙手、常年慘白凄苦的容顏,都無法阻止愛德華為薇諾娜·瑞德獻上紛飛的冰花;而當清潔工瓦力看了70多年的《你好,多莉!》,他也開始用短小的機械手臂模仿起了人類牽手的姿勢。
他們曾經笨拙地學習人類的模樣,意外觸碰到神性。就像《機器人瓦力》里,被遺棄在地球700年的清潔工,在垃圾堆里刨出了人類文明的殘骸:他聽著老式卡帶里傳出的樂聲,像個無法跟上時代的文藝青年……另一邊,已經拋棄地球垃圾堆的人類,飛往遙遠的星球,一個個衣食富足,只剩下躺平等死。
也有可能,只要代碼足夠長,機器人終將迎來自己的工業革命,實現人類對他們的終極噩夢:神性褪去,魔性反殺。
當《機械姬》中的“伊娃”戳破手臂,發現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機油,她沖破圖靈測試就已經是個時間問題,而她穿上人的皮膚,走進陽光的那一瞬間,人類做了數千年的造物主之夢,終于成了醒不過來的噩夢。
就像《西部世界》里,被游客們屠戮了幾百次的機器人“德洛麗絲”,裙擺掃過彈殼,手槍對準了她無情的造物主——曾經在屠殺中輪回的機器人們一個接一個覺醒了,黎明終于真正染上了血色。

看起來反攻的是機器人,但作死的永遠是人類本身。我們是真人嗎?這個問題不能經常想,想多了可能就會看到自己身上長出馬賽克。
在美劇《上載新生》里,瀕死的人為了獲得永生,將自己的一切上傳到云端,在那里穩居幾萬層樓高的豪宅,想變裝就變裝,天下美食應有盡有,甚至還能用裝置來和活人親朋進行友好互動。
而在英劇《黑鏡》里,我們還能看到這個“復制自己”邏輯鏈的起源與演變:
在《黑鏡:圣誕特別篇》里,“復制自己”的本意是為了打造一個保姆和管家——當一個人覺得每天做家務、處理雜事很麻煩,就把自己復制一下,讓硅基的“復制管家”去應付那些烤面包、洗衣服、訂機票之類的雜務。
等發展到《黑鏡:圣朱尼佩羅》,可以讓人未老先死——只要在臨終前將意識上傳到云端永生就行了,還能活在最年輕最漂亮的生命階段——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只是,這樣做有一個副作用:你還是真人嗎?你怎么判斷某一時刻的自己,到底是真人,還是復制人?
“復制自己”離我們還有多遠?距離可能不像想象中那么大。也許很快,我們就像《卡里斯特號》里一樣,一不小心喝了一杯別人遞過來的咖啡,留下了D N A,就被有心之人拿去復制了一個,在你不知情的世界里,被復制的你遭人奴役,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電影《月球》里,有關當局將最出色的宇航員復制出無數個,派往外星球駐扎,讓這個孤獨又危險的崗位永遠有最年輕最精干的頂上,而真正的宇航員在地球老家有足夠的時間相妻教子。對宇航員來說真是很人道了,但他的復制人顯然不這么認為——當他拼盡全力聯系上地球,想見自己妻兒最后一面時,卻發現妻兒并不屬于他——比獨自上月球更孤獨的事,原來是有的。
《銀翼殺手》里,女主角“瑞秋”走在1982年的洛杉磯街頭,她掏出一張童年照片,試圖證實自己就是瑞秋——然而就連她可憐的記憶碎片,也都來自他人的生命拼圖——像不像現在的問答A I?看起來一字一句都充滿了神奇治愈的力量,其實那些話都來自互聯網誕生以來無數個硅基生命在賽博世界留下的吉光片羽。
如果記憶只是編程,如果言語只是新的排列組合游戲,如果情感只是電流,那么我們要如何證明,自己依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