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珪昭瑞：中華文明色譜傳承中的“天青藍”

在中國傳統文化的浩瀚海洋中，藍色以其獨特的魅力，承載著深厚的文化內涵和美學價值，成為了一種極具象征意義的色彩。

藍色，代表大海，有著水的靈動與深邃；藍色，代表天空，蘊含蔚藍的廣闊與無垠。

在中國古代，藍色最初并不是直接用來描述顏色的詞匯，而是與一種名為“藍草”的植物緊密相關。藍草這種可以提取靛藍的植物染料，早在周代就被人們人工培植，并廣泛用于織物染色。藍色在先秦時期多以植物名存在，并沒有獨立成為一種顏色名詞，而是作為青的一種表現形式，被廣泛運用于生活和藝術之中。青、蒼、藍、碧、翠、縹、紺、綠、緅，這些詞匯都是不同種青色的代名詞，它們共同構成了古代中國人對青色的豐富認知。

在人類色彩認知發展的初期，藍色非常容易將人的情感和心理導向虛無縹緲、不可企及的天空聯想中去。這種聯想，使得藍色在藝術領域中獲得了特殊的地位。例如，從現存魏晉時期的敦煌壁畫中，我們能夠看到大量石青被運用于描繪山石、樹木和佛像的服飾之上。這些壁畫中的顏料主要來自進口寶石、天然礦石和人工制造的化合物，其中的藍色就來自青金石。

在古代繪畫中，藍色的運用同樣廣泛而深入。青綠山水是中國傳統繪畫的重要流派之一，以石青、石綠等礦物質顏料為主要色彩，描繪山川河流的自然美景。其起源可以追溯到魏晉南北朝時期，經過隋唐五代的發展，至宋代達到鼎盛。顧愷之的《洛神賦圖》作為早期中國繪畫的杰出代表，其山石、樹木的描繪已初現青綠山水的端倪。畫中的山石運用了淺淡的藍色調，與周圍的景物形成鮮明的對比，營造出一種清新、淡雅的藝術效果。這種藍色的運用不僅豐富了畫面的色彩層次，也使得山石更加立體、生動。

青綠山水注重色彩的運用和畫面的裝飾性，通過細膩的筆觸和豐富的色彩，營造出一種寧靜、悠遠、神秘的藝術氛圍。例如王希孟《千里江山圖》畫作中的青色，不僅寄托了畫家對青山綠水的深情，更展現了古代中國人對色彩的獨特審美和運用技巧。除了繪畫，青色也大量地被用于古代的服飾中。譬如顧閎中的《韓熙載夜宴圖》中，就能夠看到穿碧色、石青、綠色、縹色的侍女、樂伎和舞姬；而在《宋仁宗后坐像》中，身穿正青色翟衣的皇后更是體現了古人對青色的喜愛和尊重。

隨著時間的推移，人們對色彩的認知逐漸深化和細化。到了唐代，藍色逐漸從青字中獨立出來，正式成為了一個顏色名詞。這一過程，不僅反映了人們對色彩認知的進步，也標志著藍色在詩詞、繪畫等藝術領域中得到了更加廣泛的應用。從此，藍色成為了表達情感、描繪自然的重要色彩之一。

在中國傳統色彩中，藍色有著豐富的種類和特色。靛藍，這種暗色調的藍色，是中國較為悠久且深入民間的色彩之一。它以其深沉、穩重的特質，贏得了人們的喜愛。寶石藍則色澤深沉、高貴典雅，常用于祭祀等莊重場合，彰顯著其尊貴的地位。天藍釉，是釉色淺藍、瑩潔淡雅的釉色，是康熙時期景德鎮燒制的一種高溫顏色釉。它的出現，不僅豐富了瓷器的色彩種類，也提升了瓷器的藝術價值。孔雀藍這種藍中泛微紫光澤的色彩，成色悅目，常用于瓷器裝飾，為瓷器增添了一抹神秘的色彩。

此外，還有紺宇藍、景泰藍、靛青、帝釋青等多種藍色。每一種藍色都有其獨特的美感和歷史背景，它們共同構成了中國傳統藍色的豐富多彩。這些藍色不僅被運用于繪畫、瓷器等藝術領域，也被廣泛應用于服飾、建筑等生活領域，成為了人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某些歷史時期和地域文化中，藍色還被視為尊貴與權威的象征。這可能與藍色染料的稀缺性和制作工藝的復雜性有關。在古代社會，能夠穿著藍色服飾的人往往擁有較高的社會地位和權力。例如，《禮記·月令》記載，孟春之月，天子居青陽左個，載青旗、衣青衣，彰顯其地位之尊貴。在明清時期的官服制度中，藍色（尤其是深靛藍）常作為高級文官的服飾顏色，體現了穿著者的尊貴地位和深厚學識。以明代為例，假設有一位八品文官，按照官服制度的規定，他的官服顏色應為藍色。這位官員的官服可能采用深靛藍作為主色調，配以精致的圖案和紋飾，如云紋、鶴紋等，以彰顯其文官的身份和學識。雖然他的品級不高，但穿著藍色官服的他仍然代表著朝廷的權威和尊嚴，履行著重要的行政職責。

清朝后宮妃嬪的服飾也常現青藍二色，年輕嬪妃愛艷麗湖色、月白色氅衣，清新脫俗；中年女子偏好沉穩湖色；老年則選蝦青色、藍色。慈禧太后中年后更是鐘情于雪青、湖色等色彩，老年時則偏愛藍色、蝦青色。這些青藍色服飾的搭配，不僅展現了古代中國人的審美趣味，也體現了藍色在服飾文化中的重要地位。

藍色在陶瓷藝術中也占據著重要地位，青花瓷就是其中的代表之一。青花瓷的“青花藍”溫潤典雅，獨具歷史美感。它以鈷藍料在白瓷胎上繪制花紋，再施透明釉高溫燒制而成，是中國瓷器中的瑰寶。藍釉瓷器也是瓷器中的上品，它色澤深沉、釉面穩定，展現了藍色在陶瓷藝術中的獨特魅力。

傳統瓷器領域，藍色表現亮眼。從唐三彩的低溫藍釉到元代的高溫藍釉，再到明代宣德霽藍釉的色澤深沉、釉面穩定，藍色釉在陶瓷藝術中不斷得到創新和發展。清代康熙時，灑藍釉、天藍釉等新品頻出，更是將藍色的魅力推向了一個新的高度。天藍釉由天青釉演變而來，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的清康熙天藍釉花觚，釉色淺淡勻凈，呈天藍色，給人以柔和淡雅之感。釉質瑩潤、堅密，釉面光亮，施釉較薄且均勻。觸摸天藍釉瓷器，仿佛能感受到歲月沉淀的寧靜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