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哈爾·巴布寇詩選

贈王維詩四首

一

一群大雁

消失于遠方

寒冷的清晨

霧凇

發涼的指頭觸碰落葉

游子

走到夏日欲海的

邊緣上……

二

當秋天

在傍晚時分突至

用翅膀籠罩一切

林蔭道的風

拾起濕葉嬉戲

而雨滴任意與人臉親吻之時

四周

白色的花

走下山嶺

如呼吸，如預感

無形地，默然地，虛幻地

盛放

驢蹄草、火絨草，莫非詞語還有意義

畢竟人生只是一場夢，應該同它們

一起在凈土之國

醒來

在那里，靈魂不再受制于輪回

或旅途、嗜好、痛苦

或死亡

進入盡美的境界

哦，我寧愿醒于此地，只不過秋天

過于溫柔地攤開落葉

遮擋視線

竊竊私語地，告訴我栗樹惶恐的愉悅

告訴我，死亡是一個節日

秋天……

跟我悄悄地說若隱若現的語詞

白云冉冉，消失于上天的空寂

如永恒，澄澈，完美的奧秘

靠近它們時

你情愿

流連

三

天空的突然波動，晴天霹靂

雨水沖走欲望，僅留虛空

其中一艘小舟逆流而行

那是六祖把一些枷鎖

摧毀廓清

他的大怒、大恩

直到破曉燃燒于大千的夜空

突如其來的恐懼、火焰、朝霞

遙遠而冰涼的東方之光

四

窗外的黃昏與泥濘

雨跟風相互搏斗

我一個人在屋里

我的桌上放著

一只喝完了

茶的瓷杯

它被無望地遺忘

因被掏空而美麗

來自東方的遠光（選章）

一位被遺忘的

未知宗教信仰

的祖師

的未讀之經

其中記錄了一切：

大風與寂靜

生命與廢墟

夢境與清醒

的更迭

與燈籠的斗爭

紅色的太陽

黑夜和路途

停滯于溫煦的迷宮里

欲望的路線上

的時光之窖

此處馬天尼①的酒滴

取代了米諾陶斯②

數不清的車票

被取消的旅行

藏于夜風口袋

之經

找不到人的電話

寫滿陌生人名的

咖啡廳賬單

之經

轉世為

一只死貓的

被延宕的希望

之經

徘徊經……

一位期待已久

的孤獨的祖師

身在酒店房間

里面只有墻和天空

注：

①Martini，聞名世界的雞尾酒品牌。

②古希臘神話中一個著名的半人半牛怪物。

無題詩

遠古詩人們

為何從未關心過

靈魂的拯救？

一點酒，滿月，秋意

他們像孩童一樣哭泣

靜觀玫瑰與菊花

或凝視一具具尸體

在無主時代順著長江漂流

舀著月亮之影

不顧眾神與英雄

上帝、皇帝都在遙遠的上空

只有他們的靈魂

猶如水深處的白鷗

瞬間就一去不返

或如參天的松樹

擴張至半個世界

或如一棵楓樹

不無悔恨地

落下它們的葉簇

沿著大道與小徑

同大家孤零零地走去

輕盈，不可承受

卻始終安然無事

他們又不去尋找

未關之門的鑰匙

畢竟，秋天的公園

從未有過，亦不會再有

黑夜版圖（選章）

在歐洲的天外：戰壕里的憂郁平息了下來

人們如同吸了氯仿①一樣，忽生忽死

寂靜的連禱：不許睡覺

黑夜的詞語，燃燒于紙上

以彩繪天堂的水滴，從手背上流過

存在，存活

被殺滅的歐洲流星，沿著你的軌跡前行

你看：

好比下不完的棋局，盜墓賊們正與死亡玩命

在詩歌的天外：夜晚，可汗巡邏隊

盜墓賊們正分著壽衣，已經歷了幾百年？

啊，神圣的憎恨，僅有在墳墓

與被遺忘的眾神中間，我們才感覺賓至如歸

注：

①一種有機物質，曾在戰爭中被用作麻醉劑或鎮靜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