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山記
想到遠山如黛,已經有人寫過
群山似海,也有人寫過
只有“群山如遠古的波濤”這一句
還算有些新意。此刻,它們成群結隊
一路奔來,消失在我的眼底
黃昏時分,我站在龍背嶺
看川滇交界處的大山
像鯨魚出海,又像群龍歸來
暮色很快統治了它們
萬物歸順在夜空下
只有群山,仍激蕩在我心中
這是我的生存之地
也是百年后的安身之地
每天,我爬上龍背嶺
看風云涌動,晨曦捧出一輪旭日
黃昏失色,落日抹去半匹江山
紙上的自己
一個人回到紙上,就成為
兩三個漢字,不及一張遺像
或一個骨灰盒的面積
字數可以更多,但中間住著間隔號
晃眼一看,以為是兩個人
字的形狀可以是楷體、宋體、黑體
楷體端莊清秀,宋體挺拔精神
唯黑體呆頭呆腦,沒有個性
電腦里可供選擇的字體屬實不多
別相信字體也是一條河
字的大小,不是初號、小初,也不是
一號、二號,甚至連小四都不是
頂多算作八號。何況一頁紙
一旦對折過來,就是兩座大山
再大的字也站不起來
想想吧,那樣的字體已不是螞蟻
它就是一枚漢字
在視網膜上的一次投影
森林
虎的祖籍,鳥類故鄉
一只鷹回到那里,藤蔓盤根錯節
如人情世故,如密不透風的
鐵絲網
它只能把跑變成走,把飛翔
拆解成翅膀的一次懶覺
置身于玻璃般的容器,待得越久,骨頭
越容易生銹,越不愿奢談
生命、理想和虛無縹緲的天空
一只鷹常蹲在枯枝
望著天空發呆
仿佛那兒,它從未去過
春日
大清早就聽見一群麻雀
在櫻桃樹上叫
叫聲密集、繁復
如雙眼皮,被幾粒眼屎粘住
說到繁復這個詞
就會有一群雞仔從籮筐里跳出來
安靜是糠殼,叫聲是一張
舊毛巾,被突然揭開
就想起一幅畫
面朝窗子,被光線遮去一半
而窗子正對竹林
畫上面,全是小雞的腳印
楊角,四川宜賓人。中國作協會員,宜賓市作協主席。有作品發表于《人民文學》《中國作家》《詩刊》《十月》《中國校園文學》等。著有詩文集9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