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陽臺的獨語
清晨,我是一只透明點心盒。朝陽伸長的百臂千手躍躍欲試,沒能打開盒蓋取出你未失酥脆或松軟的感官。
午夜,我是石獅發出寂靜怒吼的口腔,含著頂燈凝固的暖光。黑暗用盡蠻力,沒能掏出你滾動的心火。
幾十幢高樓相鄰的柜體,封存著多少只規格統一的抽屜。更多時候,被推入實用領地。
我是狹窄而無法懸空的觀念暗格,隱蔽你混進過往,凌亂的此刻。
新鮮的,陳舊的,藥瓶和起釘錘,電池和彩虹糖,混裝在不便抽出的感性深處。
你偶爾用晴藍滲入我的蜜汁,黏合體內裂痕;借夜揮舞排刷覆蓋我的涂層,看清欲望變瘦的臉龐。
氣息的浮橋
雨滴打開降落傘包,把大海的呼吸運往平原。濕漉漉的腥咸,攀上熱汗垂下的軟梯,占領瞭望世界的塔樓。
落雪連夜趕制巨幅白紙,向萬物征集回復天空的信函。蓬松的寒氣,像雪橇前開路的先鋒,把空郵包銜進慰藉的木屋。
海棠淡香,輕擦夜晚涂有細磷的幽寂。俯臥的燭火,悄悄站起,走向金桂徹夜不熄的濃香。
團聚的火光,叫醒被遺忘催眠的鎖眼。
沿著搖晃的浮橋,穿越給時間改道的記憶湍流,趕赴你游移的此刻——
如何穩住踩踏驚險的腳尖?避免詞語的浮力,被失控的斷裂、傾斜的感性過度消耗。
雪,時間的容器
每一步,拔出靴筒,仿佛能踩扁雪的容量。
雪吞得下我的指根、拳眼,當我用力摶握它們,把時間的分量高舉過心。
收緊路口的石球,命名懸鈴木的果球,同樣獲得與其弧面相稱的傾注。
長椅,有權決定規律性的空隙;枝杈,有權選擇差異化的傾斜。
以萬物的邊緣為底,雪因勢裝盛時間無形之身。
雪是時間找來的替身。它們推倒界標,褫奪生機與死滅迥異的外在,抹去肌理質地鮮明或者不鮮明的差別。
我則僅是浮動在雪表層的一種聲音,就要被陽光新扎的拂塵撣落。
空輪椅
——致特朗斯特羅姆
云杉松樹列隊開道,蹚過沖垮斜陽的肅穆。
年輕的橡樹,推著特朗斯特羅姆留下的空輪椅。
途經質地各異的積雪,一路埋下隱喻的草子,瑞典語的轍印和它的六十多種變體。
縱橫在拆去時間圍欄的牧場,放養野性的奇想,把詞趕向語言。
遍布著助力騰躍的跳板,容納宇宙的全集,越讀越輕。空輪椅,承托淹沒文本的空白,已把作者驅逐出境。
未說出的,撐開沉默皺縮的表皮。空輪椅被大它百倍的氣球帶往高空,獵捕生之疑云,飛越死的空洞,時代變幻的氣象,無礙于語言吊籃內燃燒經驗的飛行。
張悅,筆名言拙,河南開封人。河南省作協會員,河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河南省散文詩學會理事。有作品發表于《星星》《詩潮》《草堂》《詩林》《中國藝術報》《詩探索》《新文學評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