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哲學的門
也許,這是一個用灰色青磚
砌成的門,像詩人孕育
時光的子宮。泥土與烈火
糅合而成的墻壁,豐盈著
飽滿又孤獨的渴望。從這里
進出,我走向蔭涼的空曠,徘徊于
尼采的光影之上。闊別故土
只為自由之故。仰望勺星,在南方
以南,在北方更北。它是一個
懸掛著人性桂冠的門。星子
在夜色里旋轉出巨大的空洞
雀斑的詞語,在淡然的
表情中,成了夢的淵源
人類與陌生的世界,就是演員
與道具的關系,當我逐漸
被黑夜吞噬,變成嘶啞的
烏鴉,就只能從門的縫隙間
看見想去的異地,就是謊言
消失的悼詞或挽歌
某些事物之間,只有一個門與
另一個門之間的距離
而當我打開另一本經典時
門里門外,我在哪里?
木棉花
農歷乙未年的春天
一些新的敘事
已滲透到
那五片擁有曲線的花瓣里去了
一朵朵的
朝創造過寓言的地下蔓延
不知道它誕生在
什么地方,藏于體內的靈魂
要飛到哪里去?
它的身影,已成為南方的活化石
它有渾圓的
身姿,背負起優美的靈魂之重
花冠上的胎痣和紋路
就是真實的見證
墜落了,抖掉前生的
灰塵,成為地上飽滿的憂傷
手稿
早晨的陽光滑下一道斜坡
那些厭倦的煙霧就收起了翅膀
年輕的夏季有一頁手稿
飄落在山那邊的凹陷中
星星還躺在往昔的微風里
被古老的時間壓得喘著粗氣
一片光輝在海岸的深邃里消瘦
海還是原來的海,人已變成影和光的名字
手稿有遼闊的糊涂在彌漫
還有鳥鳴的蔚藍
黎明的十字路口
揮霍起一堆眩暈的記憶
寫下了一首渴望的小詩
也許,許多人都留下過一頁
這樣的手稿
讓人回首往事時
心動臉紅但不后悔
一顆荔枝是一顆太陽
五月。紅紅的五月啊
火焰也是甜蜜的
那一樹沉甸甸的荔枝
淹沒了雀鳥歌聲
使悶熱的鄉間紅光照耀
太陽的果實
熏風拂動綠意。田壟上有螞蟻向上張望
五百顆荔枝,就是五百顆太陽
陽光的影子忽近忽遠
誘人的愛在大地上放蕩
遙遠而混沌的樂園讓人懷想
夏日正午。汗涔涔的山谷
燒灼的歌謠爬滿樹身
荔枝探著頭
看火焰遍地跑
剝開太陽的殼
火焰里有冰涼
這是垂滿荔枝的大地
我相信,火焰之中,必有甘露
南方的窗
穿過南方的窗戶
臨風便聽見了童話聲
于是螞蟻在檳榔鄉的家園
寫下神秘的寓言
四月的山崗
荔枝已開出花蕊
飛鳥在天穹盤旋
那一年,我是仰望飛鳥的孩子
風把落日吹進村莊
從一個屋檐躍到另一個屋檐
從曬谷場跳到酒槽
然后從籬笆墻的影子
跌到一片紅樹林的高度
養育了共青河的性格
只因有風,我相信落日西墜
何時再牽著風
獨自跑到玉米地的田壟
望著隔海的蒼茫
細數土地上彎曲的脊背
以及背井離鄉的歲月
我們終于明白了
人類與風相互支撐
一條從竹竿嶺村口通向遙遠的路
是我風中的行程
是關于天涯與家的啟示
風用粗糙的手
掠過我的額頭
我的蘆葦,遠在天邊
近在一面鏡中
風吹起又落下
像老槐樹脫落的半生光陰
浪漫海岸的小木船
這艘小木船,也許是海明威遺棄
在沙灘上的。鷗鳥從高空俯瞰,像老漁夫的
雕像,熱辣辣的陽光下,那古銅色皮膚
光滑锃亮,與秋天的天穹一樣清瘦蒼涼
海水的蔚藍,是老漁夫藍眼睛閃爍的
璀璨之光,微醺的太陽,凝結了一千五百磅
大馬林魚的血跡。我知道,小木船的靈魂
此時在茫茫的異鄉,在浪跡的天涯,在激擁的
浪尖,在風雨雷電,在鷹翅信仰上。每一個
日出和日落,我都看見這小木船
在人類視線中出沒,像擦亮過天空的白云
和烏云。陽光打在小木船身上,那些玫瑰色的
胎記,和那個被時間掏空的軀殼,可否在
浪漫海岸醒來,再贈我一卷
老人與海的傳說
海灘,在午睡后醒來
早晨,太陽在海面上行走
波瀾在寂然的心境微笑
云影羞遮的紅樹林,一片褐色
虹橋像蚯蚓,伸著長頸橫跨南北
海疲憊的時候,打起呵欠
潮水吹著呼哨流向更低的深處
寧靜中,漂流瓶沉默不語
它看見了幾億年前恐龍自焚的灰燼
行走的影像,跨過殘缺的門檻
那是海與風相望的拐角處,嘯聲嘶啞
古老的光觸摸我的肌膚
海不枯,愛是絲綢與青瓷的夢
海底潛流一種巨大力量
從南而西,把所有的謝幕變幻成開始
在五月天空開啟蔚藍色大門的瞬間
海灘在午睡后悄然醒來,帶著曖昧的陣痛
寫給康橋
秋風的衣袖
沾滿了英倫的香氣
彌漫在劍橋小鎮的夢境之中
康橋還是當年的模樣
在時空草垛的幽深處
我馭著含煙帶露的小雨
也輕輕地輕輕地來了
志摩的身影已化為翅膀
順著河堤,飄起漫無邊際的柳絮
自由是一束翠綠的微光
散落于白云的縫隙之中
他未帶走的那片云彩
還在,還在康橋蔚藍的天空上
像一件被歲月縫制的嫁衣
在橋上,看見炊煙裊裊升起
如靜物圖上的神來之筆
寫下了恢宏建筑的古老頌歌
穿過風琴屏風和大東窗
在沉靜的冥想中獲得了潛在的力量
哦,我看見一個飄忽的影子
在山水之間,在空谷的回聲中
石碑上,還有那顆輕盈之心
小舟在康河蕩游
像搖籃,悠悠的與風琴接吻
這里流淌過很多玫瑰的聲音
水草成了月光的腳印
當時間從最后一片紛飛的落葉中過
落日匆忙躲進了你的袖口
歸還給夜色。詩歌把體溫還給了志摩
在康橋,志摩就成了天穹上
一輪彎彎的永恒的新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