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味細節 思索蘊藏

入乎其內

古代散文多種多樣，有的以情見長，至情至性，感人肺腑；有的以理取勝，理趣盎然，發人深省。我們學習古代經典散文時，需要反復誦讀，涵泳品味，把握文意。

一、反復誦讀察細節

誦讀是把書面語言轉化為有聲語言的再創作過程。“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反復誦讀，能幫助我們把握細節，加深理解，把文章所表達的思想感情融于聲音之中，達到“出之于口，入之于心”的目的。我們可以在讀中感知，在讀中領悟，在讀中受到情感的熏陶。誦讀有一定的要求，首先要做到潛心通讀，整體感知；接著是讀中解詞，掃除障礙；最后是分析細節，讀出感悟。

如在閱讀《項脊軒志》時，我們可以體會作者仔仔細細回憶、平平常常敘事，于通俗自然的語言中展現真摯情感。尤其是一些細節，讀之讓人動容。“桂影斑駁，風移影動”，這是讀書怡情的好場所；“庭中始為籬，已為墻”，這是世事滄桑的況味……這些細節，道盡了物是人非的悲苦，皆是作者無限深情的體現。

二、涵泳品味思蘊藏

陸九淵云：“讀書切戒在慌忙，涵泳工夫興味長。”對古代經典散文的閱讀就該沉潛其中，反復品讀和推敲，以獲得其中之味，讀出文中蘊藏的人生感悟、事理思考以及情感體驗。

涵泳品味時要先知人論世，了解作者并研究他所處的時代背景，然后深入閱讀并品味作品的語言，通過自己閱讀作品的感受去揣摩作者的本意，注意“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不因文字而誤解詞句，也不因詞句而誤解作者的本意。如閱讀《蘭亭集序》，我們通過置身情境，神游蘭亭，明白作者是借題發揮。王羲之從游宴活動談到生死觀，表達了他對生命價值和意義的探求。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進行批判和質疑、辯證思考。

出乎其外

進學解

◎韓愈

【選文一】

國子先生晨入太學，招諸生立館下，誨之曰：“業精于勤，荒于嬉；行成于思，毀于隨。方今圣賢相逢，治具畢張。拔去兇邪，登崇畯良。占小善者率以錄，名一藝者無不庸。爬羅剔抉，刮垢磨光。蓋有幸而獲選，孰云多而不揚？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無患有司之不公。”

言未既，有笑于列者曰：“先生欺余哉！弟子事先生，于茲有年矣。先生口不絕吟于六藝之文，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記事者必提其要，纂言者必鉤其玄。貪多務得，細大不捐。焚膏油以繼晷，恒兀兀以窮年。先生之業，可謂勤矣。觝排異端，攘斥佛老。補苴罅漏，張皇幽眇。尋墜緒之茫茫，獨旁搜而遠紹。障百川而東之，回狂瀾于既倒。先生之于儒，可謂有勞矣。沉浸醲郁，含英咀華；作為文章，其書滿家。上規姚姒，渾渾無涯；周誥、殷《盤》，佶屈聱牙；《春秋》謹嚴，《左氏》浮夸；《易》奇而法，《詩》正而葩；下逮《莊》、《騷》，太史所錄；子云、相如，同工異曲。先生之于文，可謂閎其中而肆其外矣。少始知學，勇于敢為；長通于方，左右具宜。先生之于為人，可謂成矣。然而公不見信于人，私不見助于友。跋前躓后，動輒得咎，暫為御史，遂竄南夷。三年博士，冗不見治。命與仇謀，取敗幾時。冬暖而兒號寒，年豐而妻啼饑。頭童齒豁，竟死何裨。不知慮此，而反教人為？”

先生曰：“吁，子來前！夫大木為杗，細木為桷，欂櫨、侏儒，椳、闑、扂、楔，各得其宜，施以成室者，匠氏之工也。玉札、丹砂，赤箭、青芝，牛溲、馬勃，敗鼓之皮，俱收并蓄，待用無遺者，醫師之良也。登明選公，雜進巧拙，紆馀為妍，卓犖為杰，校短量長，惟器是適者，宰相之方也。昔者孟軻好辯，孔道以明，轍環天下，卒老于行。荀卿守正，大論是弘，逃讒于楚，廢死蘭陵。是二儒者，吐辭為經，舉足為法，絕類離倫，優入圣域，其遇于世何如也？今先生學雖勤而不繇其統，言雖多而不要其中，文雖奇而不濟于用，行雖修而不顯于眾。猶且月費俸錢，歲靡廩粟；子不知耕，婦不知織；乘馬從徒，安坐而食。踵常途之役役，窺陳編以盜竊。然而圣主不加誅，宰臣不見斥，茲非其幸歟？動而得謗，名亦隨之。投閑置散，乃分之宜。若夫商財賄之有亡，計班資之崇庳，忘己量之所稱，指前人之瑕疵，是所謂詰匠氏之不以杙為楹，而訾醫師以昌陽引年，欲進其豨苓也。”

（選自《昌黎先生集》）

◆賞析

《進學解》使用整齊的排比句式，讀來聲韻鏗鏘，讓人在誦讀的過程中仿佛回到師生對話的歷史現場。選段先寫的是學生對先生的教誨提出質疑，認為先生做人可謂完美，卻遭遇坎坷，那么這種完美又有何用？然后是先生回答學生的話，以工匠、醫師為喻，闡述宰相用人之道。一些細節值得留意，先生在自我安慰中說到孟軻、荀況，既有際遇的類比，也有才能的類比，只是他用自嘲的方式來表達。我們當知人論世，涵泳品味，細思先生除了對學生的疑問進行解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深意。韓愈仕途失意，憤慨悲哀。因為心有不平，所以自我安慰。師生的這些對話，其實正是他“不平而鳴”，借以一吐其胸中塊壘的表達。《進學解》表達了封建時代正直而有才華、有抱負的知識分子的苦悶，批判了用人不公的社會現象，十分具有典型意義。

【選文二】

灌水之陽有溪焉，東流入于瀟水。或曰：“冉氏嘗居也，故姓是溪曰冉溪。”或曰：“可以染也，名之以其能，故謂之染溪。”余以愚觸罪，謫瀟水上。愛是溪，入二三里，得其尤絕者家焉。古有愚公谷，今予家是溪，而名莫能定，士之居者，猶龂龂然，不可以不更也，故更之為愚溪。

愚溪之上，買小丘，為愚丘。自愚丘東北行六十步，得泉焉，又買居之，為愚泉。愚泉凡六穴，皆出山下平地，蓋上出也。合流屈曲而南，為愚溝。遂負土累石，塞其隘，為愚池。愚池之東為愚堂。其南為愚亭。池之中為愚島。嘉木異石錯置，皆山水之奇者，以余故，咸以愚辱焉。

夫水，智者樂也。今是溪獨見辱于愚，何哉？蓋其流甚下，不可以溉灌。又峻急多坻石，大舟不可入也。幽邃淺狹，蛟龍不屑，不能興云雨，無以利世，而適類于予，然則雖辱而愚之，可也。 "寧武子“邦無道則愚”，智而為愚者也；顏子“終日不違如愚”，睿而為愚者也。皆不得為真愚。今余遭有道而違于理，悖于事，故凡為愚者，莫我若也。夫然，則天下莫能爭是溪，余得專而名焉。

（節選自柳宗元《愚溪詩序》）

◆賞析

通過閱讀《愚溪詩序》，我們可以感受到作者質樸的語言、自然的表達、和諧的韻律，同時也體會到了他情感的起伏變化——描述愚溪的景色時，流露出作者對自然景色的喜愛之情，而在談及自己對世俗的看法時又稍顯無奈。再來看一些細節描寫，愚溪八景的位置和距離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具有很強的立體感，把作者游玩賞景的情形呈現了出來。但這篇文章遠不止這么簡單，“余以愚觸罪，謫瀟水上”是他對自己被貶的不滿，“以余故，咸以愚辱焉”是他在為“愚溪”鳴不平。在我們把人和溪關聯起來后，發現作者是在借物抒懷：欣賞愚溪美景的只有痛苦的柳宗元，同情柳宗元的也只有這落寞的愚溪。他慨嘆這樣美好的風景被遺棄在僻遠的荒野中無人賞識、受人輕蔑，正是借此傾吐自己的抱負和才能被埋沒、遭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