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口述人簡介:楊兆熊,1916年出生,江蘇建湖人。1941年1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曾任建陽縣五區、六區區長、建陽縣縣長、淮海戰役支前第三縱隊司令員、蘇北行政區鹽城專員公署專員。1952年調上海工作,先后任榆林區區長、上海市建筑工程局局長、上海市房地產管理局黨委書記兼第一副局長、上海市人委公用事業辦公室副主任等職。
1940年10月,八路軍黃克誠部南下與新四軍東進部隊在大豐縣白駒獅子口會師。劉少奇、陳毅等領導同志來到鹽城后,正確地貫徹執行了黨中央的路線,開辟鹽阜區抗日根據地,發動群眾,建立民主政權,發展黨的組織,抓武裝斗爭,搞統一戰線,開展抗日反頑斗爭,形勢發展很快。老鹽城縣十四個區都配備了我們黨的區長、區民運隊長,區民運隊長后來改稱區委書記、區教導員、政委。民主建政后需要大量干部,當時很重視干部培訓工作。軍部辦抗大五分校,魯迅藝術學院辦夏令營,辦各種形式的訓練班。如農救會訓練班,青救會訓練班,小學教師訓練班,建陽縣不少同志參加過上述訓練班,經過短期培訓后參加革命工作。“十八團”(地名)的馬玉甫、黃元熙同志參加過農救會訓練班,是建陽縣早期農會干部。
我于1935年考入無錫師范學校,在讀書時看了一些進步書籍,受到啟示。出于愛國熱情,參加了聲援上海學生活動,結果畢業文憑也被學校扣押了。盧溝橋事變后,我從鎮江回鄉做小學教師,在黨的外圍組織農救會帶領下,從事抗日救亡工作,宣傳抗日道理,接受和懂得了一些馬列主義革命道理。
1941年夏天,敵人開始大“掃蕩”,在大“掃蕩”前夕,新四軍軍部和中共鹽阜區委曾經醞釀過,把老鹽城縣適當劃小,有利在艱苦環境下堅持對敵斗爭。在醞釀的過程中,敵人已開始“掃蕩”了,軍部即轉移到鹽城縣西鄉,先決定成立行署,鹽城西和西南為一個行署,鹽城以東為一個行署,鹽城西北1個行署。3個行署就是以后劃分為鹽城、鹽東、建陽3個縣的基礎。西北行署大致上即今建湖縣的縣境。包括老鹽城縣的五區、六區、十一區、十二區、十四區,負責人是中共鹽城縣委書記唐君照。敵人開始“大掃蕩”,我們也由上岡撤退到西吉莊一帶。這時我已在西北行署工作,除唐君照同志外,還有唐彩庭、王曉曙(后叛變被我們鎮壓)等人。1941年8月,日本鬼子又對西吉莊進行“掃蕩”,白果同志就是在這次反“掃蕩”中犧牲的。先一天夜里,唐君照同志帶領行署同志和民運隊的女同志由東吉莊向西轉移.經東鄭莊到高作,到高作后,考慮到當時環境惡劣,人多不便行動,行署也做了精簡,一部分下放到區堅持原地斗爭,我當時被分到五區工作。
到了9月份,敵人“大掃蕩”過去了,形勢有所好轉。在高作長北灘正式成立中共建陽縣委、縣政府,縣委書記馮國柱,縣長唐君照。當時建陽縣劃為9個區:一區(高作、建陽一帶)區委書記楊景云、區長李訥;二區(鐘家莊、東鄭莊一帶)區委書記楊楓、區長王漢才(此人后來叛變被鎮壓);三區(上岡鎮西北,草堰口一帶)區委書記兼區長李甲;四區(新興場、永豐圩一帶)區委書記朱浣、區長徐亞云;五區(“十八團”一帶)區委書記李鐘英,區長孫義年。六區(大崔莊、裴劉莊一帶)區委書記肖高,后由秦加林接任,1941年底,李鐘英任區委書記,我任區長。七區(收成莊、交睦莊、虹橋、走馬溝一帶),鄔凌秋任區委書記(后調八區),王炳文任區長;八區(東夏莊、丁馬港、樓王莊一帶)區委書記周維平,董立任區長;九區(樓夏莊、蔣營、小沙莊、孟莊一帶)區委書記潘澤,孫達伍任區長。
到了1942年冬天,行政區劃作了部分調整。因為1941年大“掃蕩”后,敵人覬覦鹽城至建陽縣的交通線,沿著范公堤,在新興場、虹橋、小阜莊、上岡、皮叉河、孔家灶、肖家岸相繼駐扎了據點。1942年秋天,大崔、裴劉、匡蘇莊、如來庵、江家莊、東夏莊、樓夏莊也駐扎了敵人據點。這時的建陽縣,一區好一點,二區的北部好一點,四、五、六、七、八、九區形勢緊張,沿蕩還有國民黨的韓德勤部隊及土匪,根據這一情況,經研究決定將行政區劃又作了部分調整,由九個區并為7個區。即六區與八區合并為五區,李鐘英任區委書記,我任區長,1943年肖高任區委副書記;七區與九區合并為七區,三區的鐵石鄉劃歸四區。
當時斗爭形勢比較緊張,中共建陽縣委提出“區不離區,鄉不離鄉,原地堅持斗爭”的口號,那時我們建陽縣總隊的兵力還比較少,不可能一下子拔掉許多敵偽的據點,要堅持敵后抗日反頑斗爭,必須在黨的領導下,依靠和發動群眾,加強抗日民族統一戰線、武裝斗爭、敵工工作,在斗爭中加強黨的建設。就這樣團結了群眾,堅持了斗爭,鞏固了敵后抗日根據地,有力地打擊了敵人。
那時區署比較精干,只有二三十人,一二十支槍,活動主要在晚上。六區由于一度敵情緊張,大部分活動在沿河兩岸的丁馬港、江家莊一帶。我和朱士林同志常在一起活動,有一次到大崔莊,我們就住在大崔莊據點附近一戶人家的閣樓上。敵人正在下面打麻將,逼得我們連氣都喘不過來。那時候,群眾對我們幫助支持真是太大了,他們探消息、送情報,想盡一切辦法來掩護我們。敵人曾經用10萬元(偽幣)懸賞想捉拿我,結果也沒有動到我一根毫毛。敵人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之下,把我的母親、弟弟、妹妹都抓去,關在孔家莊據點里,要挾我脫離共產黨工作。我母親老人家深明大義,不管敵人怎么折磨,還是頂著說:“我兒子大了,他干他的事,兒大不由娘,我也管不了。”敵人無奈,只好把他們放了。
為了打開局面,我們利用小分隊到敵人據點里抓壞家伙。有一個人名叫張運誠,原是我誠連鄉鄉長,叛變以后作惡多端,這個人很狡猾。有一天得知他要借吃“修車酒”名義下來敲詐了,我和朱士林同志帶了兩支短槍去抓他。他事先防著一手,叫鄉里早點吃酒,太陽沒落就走。于是我們就提前到離大崔莊3里路的地方,隱蔽起來,等他來了后突然把他抓住,叫他跟我們一起過河,他不肯走,我們當場把他槍斃了。這一行動,對幫助敵人干壞事的人震動很大。鎮壓張運誠之后,敵人聽到槍響追了下來,多虧開明士紳趙席珍把我們兩個人藏在屯子上,整整躲了一天。
1942年,區隊一個隊員叫陳大昌,大頭鋪人,兵痞出身,區隊上升為縣總隊,他成了縣總隊隊員。一次,中共建陽縣委書記金韜來我區檢查布置反“掃蕩”工作,陳大昌也在保衛人員之中,檢查布置工作以后,金韜同志與縣總隊人員全都回去了,只有陳大昌沒有走。到了晚上,我問陳大昌為什么不走,他說請過假了,明天早上再走。當時我們警惕性不高,到了晚上,他與警衛班談閑拉呱,買東西吃,很晚才睡。半夜有個同志解小便起來摸槍,發現槍沒有了,一吵嚷大家醒了,發現其他幾個同志槍也沒有了,我的短槍也被拿走了,原來陳大昌一人背了6條槍走了,我們區隊追到他家時,他已奔大崔莊據點投敵了。不一會,傳來陣陣狗子急咬聲,曉得是敵人下來“掃蕩”了,情況緊急,我們只好撤了。以后我們了解到他在大頭鋪有個小老婆,決定想辦法去捉拿他。我們先把區隊的一個班帶到唐橋附近,下午5點多鐘,由唐橋過河,從鄭溝北繞道到大頭鋪,碰到了他,他一見我就逃走,一個班包圍上去捉住了他,以后進行公開審訊,把他槍斃了。群眾對這些人深惡痛絕.我們依靠群眾鋤奸,群眾非常歡迎,局面很快打開了。
1942年到1943年,斗爭非常艱苦,難以大規模活動,只有兩三個人的小分隊分頭行動,群眾好掩護。到了1944年,東夏偽軍一連起義后,敵人據點撤了,六、七區形勢才逐步好轉起來。
抗日戰爭勝利后,我們又重新劃區,全縣劃分為高作、秉文、收成、蕩東、沿河、蘆溝、慶豐、岡西、永豐、武陵10個區。1946年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內戰,大舉進攻解放區時,射陽縣的喻口區、溝墩區也劃歸建陽縣,縣委派我代表縣政府帶了縣總隊一個連去接收的,與射陽縣委劉伯超同志辦了交接手續。當時喻口區區委書記虞庭松,區長姚樹仁,溝墩區區委書記陳曉洋,區長周瑤卿。到1946年秋天,建陽縣就有了12個區。
關于武裝情況,駐鹽阜區的主力部隊當時是新四軍第三師,黃克誠同志任師長兼政委,張愛萍任副師長。駐在鹽阜地區有七旅、八旅,十旅不在我們這里,其中七旅二十一團王良太部主要在我們建陽縣一帶。
建陽縣政府成立后不久,即開始成立縣總隊,縣總隊長由縣長唐君照兼任,政委由馮國柱兼任,參謀長是主力部隊下來的鄭貴卿,夏琦任政治處主任。為了便于開展對敵斗爭,實行主力地方化,由副縣長王良太兼任總隊長。縣總隊通過充實,到1942年已是1000多人的地方主力團。當時的區隊多的有100多人,少的也有四五十人不等。
新四軍主力部隊下來,給我們地方武裝一些槍支,從偽自衛隊那里收繳一些槍支,從地主那里搞了一些槍支,違法的人罰他的槍,罰他的子彈,這樣一來,到了1943年,不但區隊有槍,鄉里也有幾支槍,用于困擾和打擊敵人。中央指示很正確,槍桿子很重要。
1944年,王良太帶領部隊回到新四軍三師,只留一個連,加上警衛連、區隊上升,湊湊又成立了建陽獨立團,汪志國任團長。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后,汪志國又帶走了一個團,留下一個營(營長王志賢),充實為新的縣總隊,我任總隊長,副總隊長先是鄭義成,后是吳少同,政委是樹海兼的,副政委吳占行。1947年,曾把縣總隊撤銷,成立民兵總隊部,先是計超(計雨亭兒子)負責,后來是丁鐵(現名左振華)負責,時間很短,不久就撤銷了。
關于主要人事情況,1941年建縣時,縣委書記馮國柱,縣長唐君照,民政科長唐采庭,保安科長馬賓,后是楊堤、蘇平,文教科長項留后是孫蘭(女),財糧科長虞庭松。1942年春天,馮國柱調到阜寧縣當中共縣委書記,金韜任中共建陽縣委書記,不久,唐君照調走后,賀志芳(何封)當縣長,副縣長是王良太,韋賓任秘書兼黨組書記,賀志芳在建陽時間不長就調走了。1943年,金韜調走,劉陽生任縣委書記,縣長樹海,秘書董立。1944年,縣委書記劉陽生、縣長樹海,秘書徐亞云,1944年冬,我調到民政科任科長,代理秘書。1945年,縣委書記劉陽生,縣長樹海,我當秘書。1946年,縣委書記劉陽生,縣長樹海,我是副縣長代理秘書工作。1946年冬,縣委書記樹海,我當縣長,秘書劉捷三。1948年,縣委書記黃元熙,副書記王大林,我任縣長,副縣長陸逵。1948年,我到華東黨校學習,陸逵代理縣長,副縣長劉捷三。1948年冬,鹽阜地區成立后勤第三縱隊,我任司令員,熊梯云任政委。我記得在建陽縣任過科長的有:民政科長魯立坤、錢鋒,財經科長李錚、袁少吾,文教科長孫蘭(女)、孫達伍,建設科長王炳文,保衛科長先后有馬賓、楊堤、蘇平,司法科長張學純、張達三,糧食局長先后有袁少吾、咸萍(女)、李銘,稅務局長王仲瑾,供銷社主任楊朗天等。
1944年前,一般情況下,縣委只有四五個人負責日常工作,遇到事情時,縣委書記、縣長、縣總隊長幾個人碰個頭,聯名寫個信,以此指導工作,沒有什么文件。1944年底、1945年初,上面要求提拔地方干部,縣委擴大了,有八九個人。李甲、楊以希、王大林和我均參加了縣委為委員,當時外來的不少干部沒有參加縣委。1946年,吳仲明、耿秉強,蘇平也參加了縣委。縣委設組織部、宣傳部、社會部,李甲任組織部長,楊以希任副部長,王大林任宣傳部部長,社會部部長由公安局局長蘇平兼任。
1982年我在離職休養后,受邀在縣黨史資料征集工作座談會開幕式上講話,我本來不想講話的,代平同志說,請老縣長講話。這樣我只好說幾句。我覺得,對我用“老”字,有點受之有愧,不敢當,因為在我之前還有幾任縣長。賀志芳、樹海同志已經去世了,唐君照同志是建陽縣第一任縣長,現還健在。他們從“地下”到“地上”,稱得上“老”,是名副其實的老縣長。
幾十年前,我們在黨的領導下,有不少同志在建陽縣工作和戰斗過,今天,近50人從四面八方能來和目前在這里工作的同志們歡聚一堂,共敘當年,確實是很難得的,也是令人高興的。我沒有多少話要講,不過心里有幾點想法:
第一,戰爭年代在和敵人面對面的斗爭中,我們闖過來了,沒有死。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這是我們幸存下來的同志值得高興的。我們見面時,共同慶幸,相互勉勵,以有生之年,為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新的歷史任務再作些貢獻。
第二,緬懷先烈,過去同我們一起并肩戰斗過的同志,有的犧牲了。我在來的途中,路過伍佑、便倉、鹽城看了不少烈士碑、烈士墓、烈士塔,還參觀了革命烈士紀念館,想到那些同志為國為民犧牲時的情景,心中很難受。如果沒有他們的浴血奮戰、流血犧牲,我們就不可能有幸福的今天。
第三,和我們一起戰斗過的許多同志仍在祖國各地,我想了一下,我們建陽送出去的兵大約有10000多人,這些兵是王團長(王良太)、汪團長(汪志國)和其他同志帶出去的(王良太同志插話:不僅當年帶出去不少人,新中國成立后征兵也出去不少人,這是建陽縣對革命的一大貢獻),還有不少干部外援了,至今他們還戰斗在天南海北。這么多的同志,有見過面的,也有分別后就沒見過面,因此非常想念他們。
今天我來到建陽,是非常高興的。建陽是我出生地,生我的是建陽,培育我的是黨、是老同志和人民群眾。所以,當譚少卿同志寫信給我,說要我到建陽來開建陽縣黨史資料征集工作座談會時,我感慨萬千地說了這么幾句:建陽沒有忘記我們,我們更想念建陽,沒有黨,沒有老同志,沒有廣大人民群眾對我們的培養、教育和幫助,就沒有我們的今天,這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