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少數傳統銀鹽攝影的守護者之一,他出生于攝影世家,自小便對攝影充滿了熱愛,迄今已從事攝影30多年。他既是攝影藝術的創造者,更是攝影教育的從業者,對黑白影像的藝術探索與工藝情有獨鐘。他的黑白影像將五彩斑斕的現實世界抽象成黑、白、灰三種色調,簡潔、凝練,具有非常純凈的意味。攝影之于,更像是人生的修行,西湖則是他生命中的源頭活水。
——中國攝影金像獎頒獎詞

邵大浪
浙江財經大學二級教授,浙江省省級領軍人才,浙江省“151”人才;兼任浙江省文聯委員,副主席,副主席。從事攝影教學、研究和創作三十多年。2020年獲第十三屆中國攝影金像獎。迄今出版著作22部,作品集8部,在國內外知名攝影雜志發表作品400余幅次。



《西湖心象》系列之四,2025年。

《西湖心象》系列之三,2020年。
訪談
攝影與攝像:邵老師,您好。我們了解到,您出生于一個攝影世家,您的祖父邵度先生和令尊邵家業先生,都是我國著名的攝影家。您之所以走上攝影藝術之路并且數十年來投身于攝影事業,是否可以理解為一種傳承?
邵大浪:當然可以理解為一種傳承。我從小就受到家庭的藝術熏陶,我的父親、祖父一生都致力于攝影藝術。父親對我的影響是直接的,在我剛開始上小學的時候就在暗房里協助他沖洗照片;而祖父對我的影響則是間接的,因為他去世的時候我才1歲。前些年為了整理、出版祖父的一本老溫州影像作品集,我花了幾個月時間在暗房里將他拍攝于上世紀30~60年代的作品一張張放大沖洗出來,冥冥中我感到祖父在與我對話。
從祖父到父親再到我,肯定會有某一種相似的或者說是一脈相承的地方,這種基因也不可避免地在我作品中顯現。但對我來說,找到屬于自己的藝術方式是最重要的。
攝影與攝像:之前看過您的一些作品,感覺在影像表達語言上,您好像偏愛黑白攝影。在您看來,與彩色攝影相比黑白攝影有哪些明顯的優勢?
邵大浪:的確,在創作中我偏愛黑白影像語言。與彩色攝影相比,黑白攝影將五彩斑斕的現實世界抽象成黑、白和灰三種色調,簡潔、凝練,也更具有純粹的意味。黑白攝影剝離了事物色彩浮華的表面,表達出事物的本質和內涵,塑造了影像與現實之間的抽象之美和距離之美。黑與白是色彩的兩個極致,它代表著最簡單,卻也蘊含著最豐富。
我至今仍堅持使用黑白膠片創作。對我而言,膠片是一種物質實體,而數字只是“虛擬”,它們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媒介,各有優劣。我更看重洗印照片中的手工技藝:當我在暗房中洗印照片,我得把我的雙手浸泡在藥水中。通過這種手工勞作將作品與身心融合在一起,這是我在數字影像中得不到的。在數字時代,銀鹽洗印工藝變得越來越稀有,而這種稀有性也正是我在創作中所需要的。

《大漠》系列之二,1999年。


攝影與攝像:“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您是浙江人,工作、生活在杭州,西湖攝影創作也逾三十年之久。那么,西湖在您的攝影理念中處于什么樣的地位?
邵大浪:西湖無疑是我創作時間跨度最長、用情最深的攝影題材。雖然在三十多年的創作中,我也不停地遭遇瓶頸,但在無數的迷茫與清醒過程中,卻更積累了我對于這個題材的深厚情感。在我所有作品中,西湖作品的體量應是最大的。我想,只要今后不離開杭州,西湖會是終我一生創作的題材。
盡管西湖是我最重要的攝影題材,但是我的創作卻并不僅僅限于西湖主題。我的創作興趣廣泛,任何使我有所感動、有所思考的事物,甚至是日常生活都可以成為我的創作對象。例如,前些年我以自己上下班的日常為題創作了《往往返返》系列作品,這組作品的創作背景是這樣的:由于我任教的學校與家的距離較遠,我每個工作日需要耗時三個多小時駕車往返于家與學校之間,為了避免早晚交通高峰,常常天亮之前出門天黑才返回,這樣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的過程讓人頗感疲乏與苦惱。但是,這種疲乏與苦惱又是無法回避的,于是,我就想何不用攝影來記錄和表現我的這種日常生活狀態,并借機來消解無奈和苦惱?我將針孔大畫幅相機放置于車前擋風玻璃下,將每個單程作為一個拍攝周期,來來回回整整拍攝了三年。
我的創作隨遇而安,題材、時間都不強求。幾十年來盡管我創作的速度很慢,但我從未停止,我一直抱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心態去創作。我的創作不求快速產出,倒是希望作品能經得起時間的檢驗。

《風帆》系列之二,2015年。
攝影與攝像:請重點談談您的大作《西湖心象(1990-2020)》。
邵大浪:我第一張西湖照片攝于1986年,那一年我來到杭州讀大學。可以說,我早期的西湖攝影是漫無目的的,作品的表現形式也比較直白,直至上世紀90年代后期我才試圖把更多主觀感受與情緒融入作品。近年來,我注重“心象”的表現,試著把“心象”的概念引入到我西湖攝影的形式和風格中。此外,我還做了許多實驗性的影像。盡管30余年來我一直在探尋“西湖心象”的種種呈現可能,但對于創作的作品,我始終堅持兩點:一要彰顯中國氣質二要形成自己的藝術風格。
在現代藝術、后現代藝術和當代藝術各種思潮、觀念及實踐強勁地撲面而來的當下,我認為,在攝影創作中自覺地回望中國傳統文化藝術,不竭地汲取精髓,使作品承載優秀的中國傳統文化藝術基因顯得尤為必要。并且,只有這樣,才能在“與國際接軌”中,避免落入“變不成別人,卻反而丟了自己”的尷尬結局。當然,向傳統文化藝術回望和挖掘,并不意味著放棄藝術的創新追求。傳統與創新并不是一對矛盾體,恰恰相反,只有很好地傳承傳統,才有可能實現真正意義的超越和創新。

攝影與攝像:站在您的角度,如何理解攝影理論研究和攝影作品創作的關系?進一步說,廣大攝影人應該如何通過比較系統的理論學習,讓自己的攝影水平“更上一層樓”?
邵大浪:我記得一位攝影名家曾說:“我們不用相機拍照。我們是用心靈和頭腦拍照,相機只不過是一種工具。”當我們踏上攝影之路時,有必要通過系統的攝影理論學習,尤其是對180多年攝影發展歷程需要深入研習,只有我們頭腦中儲備了大量攝影史中的經典作品信息,并具備評價這些作品的能力,才能為今后的創作提供準確的攝影史參照和揚棄,進而創作出不同往昔、不同他人的佳作。
攝影是特別講究創新的藝術。不少攝影者為了避免他人作品“過多”影響自己的創新,而拒絕觀摩名家佳作。其實,他山之石,可以攻玉。閉門造車不是藝術創新的有效途徑,真正的創新需要攝影者通過不斷地借鑒、學習和思考,提升自己的攝影素養而獲得。對攝影者而言,攝影素養從來不是創作的絆腳石,相反,它是極好的發動機。

《蝕》系列之二,2025年。
攝影與攝像:作為著名攝影家和攝影教育家,對于當下中國攝影人特別是年輕一代攝影師,您有哪些建議或者說忠告?
邵大浪:讓攝影純粹、更純粹一些。我覺得這很重要,只有這樣,攝影之路才可以走得久遠。當然,作為一個攝影師,首先需要解決生存問題。如果生存不成問題那你最好盡可能遠離各種名利的誘惑,潛下心來從事創作。同時,多汲取一些攝影以外的養分。真正的攝影,功夫應在攝影之外,其中包括你的學識、修養,以及人生和社會閱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