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天地間的自然之物,大多由圓曲之線構成;人造之物,多呈橫豎之狀。
人們旅行時,喜歡荒野中的圓曲之線,喜看長河落日,大漠云煙,群山蜿蜒,江河流淌的九曲十八彎……天上數不清的星星像圓球一樣掛在空中,人造衛星則多為方形。田地里,許多生物采用圓曲之線的結構來適應環境。比如,植物的藤蔓經常以螺旋狀的方式生長,這樣可以使它們更有效地利用空間和陽光。許多生物的生長規律也呈現圓曲之線。比如,向日葵的籽實是以螺旋狀排列的,這種排列方式可以使每顆籽實都獲得最大采光量。
人類建筑的直線設計,則為了能夠快速而簡潔明了傳達出建筑的基本形態和空間布局。它符合人類的審美習慣,給人一種清晰、明朗感,也便于施工和維護,從而提高建筑效率。人類經常用直線與自然界的險阻博弈,比如大橋鋼鐵橫直線的“粗暴”運用才能撐起橋梁,用鋼筋的不斷銜接才能建造摩天樓宇。人類建筑線條的筆直、剛毅,顯示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它們是人類意志和智慧的延伸,穿越叢林、橫跨江河、存于曠野,挑戰各種自然險阻,展現無與倫比的勇氣和創造力。
人的面孔尤為有趣。少年時,面龐圓潤如滿月,笑靨如花,處處見曲;及至中年,顴骨突出,下頜方正,橫豎的線條便漸漸分明起來。待到老之將至,皮膚松弛,皺紋縱橫,又復歸于曲。一生之中,圓曲與橫豎竟完成了一次輪回。
人類與自然的博弈并非沒有代價。在追求直線美的同時,人類也被自然反噬。有些建筑師意識到這樣的問題,便盡可能在人類建筑中體現自然的婉曲之美。
西班牙有一位世界著名的建筑大師高迪,他說直線屬于大眾,曲線屬于上帝。于是乎,巴塞帶有哥特風格的古老建筑與摩登的高樓大廈交相輝映,其中最古怪的是高迪的作品。高迪設計的建筑別具一格。不論是莊嚴神圣的圣家族大教堂,還是那些樓堂館所、民用居所,他都像是一位調皮的畫家,盡情揮灑著自己的創意和想象。在他的設計中,直線似乎成了稀缺品,而那些優美的曲線則像流水一樣,肆意流淌在建筑物的每一個角落。
走進高迪設計的建筑,就像是走進了一個夢幻的世界。那些曲線,它們或柔美或奔放或優雅或神秘,像是大自然的精靈,在建筑殿堂中翩翩起舞。而那些色彩,紅的、黃的、藍的、綠的……它們就像是調色盤上的顏料,被高迪巧妙地運用在建筑上,讓每一座建筑都煥發出了獨特的生命力。高迪的建筑設計,不僅為了美觀,更是為了表達一種對生活的熱愛和對自然的敬畏與迷戀。高迪認為,建筑不應該是冷冰冰的鋼筋水泥,而應該是有溫度、有情感的。所以,他用自己的方式,讓建筑與自然、與人性緊密相連,成為一個個充滿故事和情感的載體。
人們仰慕自然時,便發明或建造諸多直線之物,如燈塔、船舶、汽車和橋梁等。人造之物和自然之物的契合,得有彎曲的表象,大船小船得像魚,大車小車多少得有甲殼蟲的樣子。人造之物中,越是模仿自然界圓曲之線的存在,越容易引人注目,比如江南的拱橋,比如北海“北部灣一號”模仿桂林山水,再比如三亞鳳凰島上的幾棟貝狀的高樓和街區中樹形聯排樓房,一改我們平時熟知的直線縱橫的建筑風格,便成了獨特標識,但凡涉及三亞的電視片,都喜歡捎上它們作為“鮮見”之物。美國洛杉磯的比弗利山莊,其街道除了有樹木外,有一段路的兩邊都有一個個大圓石雕作為山莊的裝飾,想必也是模仿“自然”的意味。
廣袤無垠的大地上,大自然以其無盡的創造力,繪制出一幅幅生機勃勃的畫卷。樹木以其獨有姿態,或曲折婀娜,或盤根錯節,如同大地的舞者,隨風輕擺,展現出一種未經雕琢、渾然天成的美感。它們的枝葉交織,仿佛是大自然精心編織的綠色網,既為生靈提供庇護,也成了天地間一道獨特的風景線。人類建造的房屋、高樓,則以直線和直角為主,規規矩矩,像是一排排站立的樁子,秩序井然,卻少了些自然的靈動與和諧。
可在臺風肆虐時,那些平日里優雅舞動的樹木,此刻卻成了風的靶子。強風如同無形的巨手,肆意地扭曲其枝干,撕扯其葉片。一些年歲已久或根基不穩的樹木,在風的咆哮中轟然倒下。它們的枝條斷裂,綠葉紛飛,昔日的美景瞬間變得支離破碎,滿目瘡痍。相比之下,那些堅固的人類建筑,也承受著風力的沖擊,但憑借著現代科技的支撐,大多能夠屹立不倒,成為風雨中的避風港。
而當地震“憤怒”時,大地開始顫抖,房屋、高樓在不可抗拒的力量下搖搖欲墜。看似堅不可摧的建筑,在地震波的沖擊下,或墻體開裂,或樓層塌陷,有的甚至轟然倒塌,成為一片廢墟。人們在驚恐中奔跑,尋找著安全的避難所。此時,那些彎曲狀的植物,也受到地震的影響,但由于它們本身具有一定的柔韌性和適應性,往往能夠在震動中幸存下來,繼續以其頑強的生命力,見證自然界的變遷。
在這兩種自然災害面前,自然界呈現圓曲狀的萬物與人類的直線建筑,各自展現出不同的脆弱與堅韌。它們相互映襯,相得益彰,共同訴說著生命與自然法則之間的微妙平衡。每一次災難,都是對生命力量的重新審視,也是對人類智慧與自然和諧共生的考驗。
選自《西安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