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檢察既是技術變革,也是理念變革。深入實施數字檢察戰略,要推動理念轉變、樹立數據思維,以數據賦能檢察工作,才能更好發揮新時代檢察業務的治罪、治理效能。
最高人民檢察院《2023—2027年檢察改革工作規劃》提出,“建立健全數字檢察工作機制,積極構建‘業務主導、數據整合、技術支撐、重在應用’的數字檢察工作模式。推進數字檢察深度應用,聚焦業務辦案,完善司法辦案輔助系統、大數據賦能系統,推進數字時代互聯網檢察辦案工作”。一段時間以來,各地檢察機關試點“模型化”法律監督取得了良好成效,其中“先傷后保”詐騙監督模型的建立、運行展現了當下數字檢察工作中治罪、治理思維的突破與創新,也為未來數字檢察發展提供了創新路徑。
所謂“先傷后保”,是指2022年上海市人社部門實行的“先傷后保”工傷保險政策,即:職工入職后發生工傷事故,企業自用工之日起30天內為其繳納工傷保險費用,依法可以核定并給予其工傷保險待遇。該政策實行后,有不法之徒虛構勞動關系、篡改入職時間,實施工傷理賠詐騙行為。
傳統工傷理賠詐騙案件受理為“人社部門發現——公安機關立案——檢察機關受理”的單向鏈條式進路,案件線索全部依賴人社部門在前端審核個案時發現。通過運行監督數字模型,檢察機關可提高監督效率。以“先傷后保”數字模型為例,當申請人向人社部門提交理賠申請時啟動數據清洗,篩選滿足“同一單位多次申請、‘先傷后保’人數占比高、‘先傷后保’次數占比高、審核有異議且理賠金額高”等四大異常要素的案件線索,與被保險人工資流水、個稅數據等進行碰撞核驗,最終及時摸排、挖掘出犯罪線索。
隨著科技飛速發展,新型、疑難復雜案件不斷涌現,社會對犯罪規律的認識具有滯后性。而司法辦案需要借助經驗判斷,不充分的經驗判斷會影響案件查處的準確性,有損司法公正與公信。通過模型自主學習,檢察機關可實現從經驗判斷到算法輔助的躍遷。以“先傷后保”數字模型為例,通過算法驅動模型自主學習,可制定出異常數據篩查規則,梳理出此類案件四大異常要素。為提升數據篩查精準性,分批次將理賠數據導入,通過數據喂養、訓練模型,進一步確定異常要素的閾值范圍,如“2年以內3次及以上”認定為“多次”,“占比≥25%”認定為“人數占比高”,“占比≥33%”認定為“次數占比高”,“金額>50萬元”認定為“異議且理賠金額高”等,可降低因經驗不足帶來的主觀偏差、查處不及時等問題。
在“先傷后保”工傷理賠中,有工作人員反饋,有些工傷或工亡時間、勞動合同信息等材料可能系偽造,相應核實較為困難,尤其是職工個人相關數據需要協調單位發放工資的合作銀行、稅務部門等,在前端難以準確發現。只有通過多家部門齊抓共管,方可提高綜治效率。


以“先傷后保”數字模型為例:一是完善理賠審核機制,相關社會保障部門在審查理賠前可實質化運行監督數字模型,同時增加“欺詐騙保”法律風險告知程序,結合辦理的典型案例向申請人說明欺詐騙保的違法性及法律后果。二是跨部門協同發力,聯合人社部門查明職工繳納社保情況、入職時間及勞動關系,聯合稅務部門查證職工個稅、工資發放情況。三是建構數據共享模式,以市人社局、社保中心、稅務部門作為數據源頭單位向市大數據中心輸送數據,市大數據中心作為數據樞紐機構具體應用監督數字模型,檢察機關、公安機關作為數據核驗主體,進行必要核實、調查,甚至立案偵查。
當前,隨著我國構建的數字檢察模型越來越多,最高人民檢察院數字檢察領導小組辦公室專職副主任、案件管理辦公室副主任翁躍強表示,數字檢察工作必須以應用為核心。當前,通過健全犯罪懲防規范機制,檢察機關正逐步實現從短期整治到長效防控:一方面,檢察機關應當以“偵協辦”為平臺,著力深化案件偵監協作,落實行刑銜接閉環管理。同時,進一步貫徹“偵協辦+”理念,將社會保障等相關部門納入協作體系內,加強檢察機關、公安機關、相關部門三方線索移送、分析研判、協同取證渠道。另一方面,檢察機關應當加強頂層設計,確保機制實質性運轉,如:聯合公安機關會簽方案、納入專項行動,研發數據共享平臺、做到每案必用,推動打擊犯罪的長效合作機制落地等。
貫徹預防理念。犯罪學研究證明了社會、教育、家庭甚至社區因素對犯罪人、犯罪行為的刺激與影響,而傳統社會受限于社會發展階段、科學技術水平等只能將刑事處置的錨點確定為犯罪之后,即事后對犯罪人進行懲治、認定犯罪行為的非法性。當下,數字檢察工作通過數據賦能實現法律監督,取得了一些成績。可預見的是,隨著大數據、區塊鏈、生成式人工智能等技術發展,未來數字檢察工作會進一步深化犯罪預防,對刺激、誘發犯罪的因素進行實時監控、預警,通過消除不良行為、負面因素,預防潛在的違法犯罪行為。這也要求檢察人員貫徹預防性司法理念,著重打擊刺激犯罪生成的社會根源。
確保數據安全。數字監督模型的穩定運轉需要大量數據訓練,當前數字檢察工作在如何獲取數據、管理數據方面存在困難,核心問題就是如何確保數據安全:一方面,數據安全要求數據來源的合法性,需要數據主體的知情同意或者二次同意。另一方面,數據安全要求數據管理的妥當性,需要穩固的數據流通渠道以及加密保護模式。數據安全不能保障,就無法解決數據來源和數據管理,更會造成數據泄露、引發數據危機。可以預見的是,未來數字檢察工作會利用動態、非結構化脫敏技術在前端對數據進行匿名收集,在中端利用區塊鏈技術對數據進行加密處理,在末端利用“聯邦學習”、同態加密等技術對數據進行隱私計算,并利用量子加密技術防御潛在的數據攻擊與竊取。
實現技術共生。馬克思認為,“科學這種既是觀念的財富同時又是實際的財富的發展,只不過是人的生產力的發展即財富的發展所表現的一個方面,一種形式”(《馬克思恩格斯全集》)。這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科技人本觀。未來數字檢察工作應當在技術運用中凸顯人的主體價值,構建并完善技術共生場景:一方面,通過數字模型參與規則制定、決策執行,夯實業務基礎;另一方面,借助檢察人員的智慧、經驗推動模型迭代升級,適應更加復雜的場景應用。具體來說,一是培養辦案習慣,通過技術業務逐步耦合,形成技術共生體,降低檢察人員的不適應感。二是監督算法公正,通過設置第三方評估委員會、類案參考等舉措,減少算法決策錯誤或者偏見。三是加強配套保障,通過法律法規、財政支撐、技術支持等措施,確保共生長期有效穩定。
數字檢察戰略的深入實施,離不開對既有治罪、治理思維的審視,期待“先傷后保”監督模型的建立、運行能為未來數字檢察工作提供些許新的思路。
(作者劉玉林系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檢察院黨組成員、副檢察長,三級高級檢察官,法學碩士;劉昱系上海市奉賢區人民檢察院檢察官助理,法學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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