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F49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3-3851(2025)06-0342-08
The generative logic of digital wealth and its philosophical reflection
WANG Yan , WANG Cheng (School of Marxism, Anhui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Bengbu 2330oo, China)
Abstract:Digital wealth is becoming an important force in promoting common prosperity in China. The reason why digital wealth is a \"new form\" of social wealth is that the form,characteristics and historical regularity of wealth have undergone qualitative changes,especially the new form of wealth with data information as the main component is changing the inherent form of traditional wealth.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production logic,digital labor is the source of production of digital wealth;data factor is the key production factor of digital wealth. Inteligent machine system is the material carrier of digital wealth produc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omposition,digital wealth is the reprocessing of digital wealth and the product of the reprocessing of traditional material wealth by using digital technolog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opportunities and challnges,digital wealth is the manifestation of the development and progress of productivity,and the embodiment of human beings constantly surpassing themselves. However,the improper use of digital wealth under the capitalist system has gradually freed the wealth management system from human control,,and digital identity has gradually replaced the subject identity. Therefore,it is necessary to inquire deeply about the hidden worries of survival brought by digital wealth from the philosophical level, so as to promote the steady and long-term development of digital wealth and common prosperity.
Key words: digital wealth; digital economy; digital labor; data elements;common prosperity
習近平總書記站在歷史唯物主義的高度深刻洞悉生產力發展規律,指出“數字經濟健康發展,有利于推動構建新發展格局,有利于推動建設現代化經濟體系,有利于推動構筑國家競爭新優勢\"[1]。數字化財富作為社會財富新形態,是數字經濟發展的結果,正在成為推動共同富裕的重要力量。
從有關數字化財富研究現狀來看,當前研究主要聚焦于企業的數字化轉型、人工智能時代人類文明的發展趨勢以及數字技術如何影響財富分配等方面,缺少從馬克思主義財富論視域對數字化財富的系統探討。如,周鵬等2認為,數字技術創新能顯著提升并購公司的市場價值。沙燁3認為,應合理引導、規范作為先進生產力代表和數字時代基礎設施的互聯網平臺。粟勤等4認為,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信息富有者和信息貧窮者之間逐漸形成數字鴻溝,導致了新的貧富差距產生。總體而言,現有的研究成果集中于“數字經濟\"“財富\"等概念的溯源上,對“數字化財富\"探討不足;在把握數字化財富的意蘊時,重點放在數字技術所帶來的影響上,未將數字化財富視為整體來研究。鑒于此,本文以馬克思主義財富論為基礎,從數字化財富的生產源泉、定義、構成形式及特征等維度來梳理數字化財富的生成邏輯;進而分析這種新財富形態在給社會帶來進步的同時,人類將在何種意義上完成對智能化生產力的支配?由于資本主義制度為數字化財富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面紗,資本與數字技術的結合構建了一種異化的生存空間,帶給人們生存隱憂。因此,對于如何在技術迭代中不斷推進人性發展,維護人的自由與自覺的本質力量,從哲學層面進行反思和追問也是必不可少的。
一、數字化財富的生產源泉
馬克思對財富的考察側重于探討人與物的關系方面。歷史唯物主義視角下,財富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蘊含著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生產力革新不斷驅動社會財富形態升級,數字化財富的出現,體現了人的自由本質的提升。
(一)數字化財富生成的技術變革邏輯
斯密認為:“國民收人的全部,顯然不能等于這貨幣,又等于這消費品,而只等于這兩個價值之一,與其說等于前一價值,毋寧說等于后一價值。”[5]204斯密的價值理論區分了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其中使用價值表示特定財貨的效用,而交換價值則表示擁有這一財貨換取其他財貨的購買力。斯密認為,勞動是一切商品交換價值的真實尺度,這表明他并沒有簡單地將消費品的價值等同于使用價值,而是認識到商品價值的二因素。馬克思批判發展了斯密的財富觀,體現了其對社會歷史及其發展的規律性的深刻理解。一是財富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生產力的發展進步推動社會財富形態的轉變,生產力進一步彰顯人類自主能力的提升。二是財富作為一種社會關系的載體,反映社會存在的發展狀況。三是“財富是物,它體現在人作為主體與之相對立的那種物即物質產品中\"[6],抽象的財富需要借助一定的物質載體來呈現,供人使用。數字化財富的出場是數字生產力發展的結果之一,也是唯物史觀在當代生活中的集中表達。
第一,數字化財富的出現必然對應著一種更高級的生產力的推動。馬克思認為:“第一個歷史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生產物質生活本身…是一切歷史的基本條件。”[7]503 基于此,社會財富首先被定義為由特定生產方式所創造,且主要用于滿足人們基本生存需求的有用物的總和。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生成式人工智能整合新材料、新能源形成全要素生產力[8],實現了本能化生產向智能化生產的轉變。人們通過新的生產力和生產方式,把自己的本質力量對象化到新的載體上,在價值創造和財富生成過程中更多地融入了智能化、數字化和網絡化形式,數據產品、數字平臺、數據資源等都是新型生產方式的重要表現。數字化財富是最新的財富形式,其對應著更高級的數字化生產力,是人類文明新高度的定在。
第二,數字化財富的出現體現了生產關系的變革。經濟基礎的改變帶來了上層建筑相應的變革。數字化財富在生產關系層面的“化\"(變革)與其在生產力維度所依賴的“數字技術\"是緊密相連、不可分割的整體。財富的生產不是抽象的單個人的生產,而是處于具體社會關系當中的生產。在數字化時代,人與人之間的交往進一步突破了時空的限制,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交流交往更多融入了智能化形式。如同農業工作以農具為勞動資料、產業工作以機器為勞動資料一樣,信息工作以數字技術為勞動資料。數字勞動者對數字平臺上產生的數據、流量、瀏覽信息進行分析和處理,將其打包出售給廣告商以獲取利潤,使得人們之間的社會化程度更高。社會關系的變遷必然引起財富形式的變革。
數字化財富作為新型社會關系下的產物,是數字勞動下新型分工發展的結果,它與社會制度對數字技術的推動和支持相呼應,彰顯了人類追求社會進步的主體精神。
第三,數字化財富的出現是“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產力”理論的最新表達。社會一般智力水平越高,科學直接轉化成社會財富的方式越多、內容越豐富。數字財富作為生產力發展的產物之一,以抽象概念的形式存在,不能直接進行市場兌換,需要借助智能機器體系這一物質載體實現數字化轉化。所謂數字化,是指“運用一定規則將信息對象通過比特的方式進行描述\"[9]54,將抽象的數字財富轉化成比特資源。比特資源不同于傳統的社會財富,但其可以通兌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科學技術在生產力維度發展的最高點之一是生產智識機器體系,數字化財富的出場印證了唯物史觀的真理判斷。
(二)數字化財富內含的生產要素
馬克思指出:“隨著勞動的社會性的發展,以及由此而來的勞動之成為財富和文化的源泉。\"[10]他認為,從社會生產關系出發,勞動是財富的源泉。沒有人的勞動,沒有勞動對象,財富就會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在數字經濟時代,數字化財富的創造得益于智能機器體系的發展,其中數字平臺是其重要的聯結載體,數字勞動和數據要素是數字化財富創造的重要源泉。
1.數字勞動為數字化財富的創造注人了新的價值源泉
福克斯在《數字勞動與卡爾·馬克思》中提到:“在計算機、互聯網和‘社交媒體時代,人類的勞動正在發生著變化,這種變化表現在全球價值鏈生產方式下各種不同形式的數字勞動國際分工。[11]數字勞動是隨著新一輪科技革命的推進而出現的勞動新形式,是人們利用數字生產工具,通過對自然物和原材料等勞動對象的加工與改造,創造出數字化的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有目的的人類活動[12]。數字勞動帶來的財富新形態就是數字化財富,它是伴隨著數字經濟形態衍生而出的一種財富新形式,也是數字勞動過程或勞動過程數字化的結果。與傳統勞動相比,數字勞動中的勞動帶來倍增的生產力,使人們脫離繁重的體力勞動,具有質的飛躍性。
其一,相較于傳統勞動,數字勞動的對象發生了根本性變化。首先,勞動對象的內涵日益拓展,外延不斷豐富。一方面,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尤其是隨著以人工智能為主的技術的開發與利用,越來越多的自然物質被開發利用,人們已經獲得的滿足感進一步催生了新的需求。正如馬克思所言:“已經得到滿足的第一個需要本身、滿足需要的活動和已經獲得的為滿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7]531另一方面,數字產品已成為新興的勞動對象。馬克思指出:“勞動首先是人與自然之間的物質更換的過程,當他通過某種運動作用改變自然的同時也改變著其自身的自然。\"[13]207-208在數字化時代,人們依托一定的數字技術或數字平臺,使勞動對象逐漸由實體物質形態向虛擬數據信息轉變。其次,勞動對象的質量發生了質的變化,對勞動材料的質量要求越來越高。譬如,高性能合金、高性能陶瓷、光電功能材料及納米材料等,日益成為衡量數字技術發展水平的重要指標。最后,勞動對象的種類愈加豐富,除了自然的物質材料形態之外,還包括一切人造的物質與非物質形態的物質,它們存在于數字空間,例如大數據、數字平臺、數字銀行、電子商務等都是其重要的表現形式。
其二,數字勞動逐漸將人們從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馬克思認為“只有自由自覺地勞動才是人類獲得幸福的唯一源泉\"[14]。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人們逐漸從繁瑣且束縛性的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由于數字化設備具有仿真能力,能夠模仿人的行為進行活動,使得廉價的勞動力不再是競爭的核心要素,社會更多需要的是科學家、知識分子等高端技術人員,而自由自覺的數字勞動逐漸成為發展生產力的重要推動劑。數字勞動作為一種勞動新形式,其創造的社會財富由傳統的實物形態向以比特資源為基礎的新形態轉變,數字化財富的出場就是這種轉變的重要表現形式之一。數字化財富不同于傳統財富,它是比特資源轉化為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集中體現。
2.數據要素是創造數字化財富的關鍵性生產要素
馬克思指出:“各種經濟時代的區別,不在于生產什么,而在于怎樣生產,用什么勞動資料生產。”[13]210 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萬物互聯得以實現,由此產生的數據呈幾何倍數增長。學者阿加認為:“數據是數字革命時期特有的財富,其潛力正在通過人工智能漸漸釋放出來。\"[15]91-92 如同農業革命時期的土地、工業革命時期的資本一樣,數據成為數字革命時期的關鍵性生產要素。數據包括視頻、圖片、錄音、文字等數字信息,作為一種新的技術集成包①,其創造的價值遠遠大于傳統財富,是數據資產的重要組成部分。數據資產是指經過處理、分析和加工,最終能夠為企業帶來經濟效益的數據,它正在逐漸成為企業的核心資產,成為企業卓越財富增值模式的集成包。
土地、資本是傳統的生產要素,但與新型生產要素一—數據相比,其重要性遠不如從前。數據要素具有一些典型特征,影響著它自身參與社會財富的生成與積累方式。一是數據的“非排他性”,“數據作為一種信息,讓我獲益的同時也能讓他人獲益”[15]94,擴大了接收信息的主體范圍,突破了原有實體財富的獨占性。二是數據要素具有“強滲透性”,能夠通過智能化設備提高勞動生產率、提升企業管理效率。數據賦能企業與銀行,推動企業數字化轉型和銀行智能化發展,創造更多的社會財富。三是數據信息具有抽象性,不受物理規律約束,能夠在市場主體和各經營部門間自由流動,促進社會財富充分涌流。
當前,數據要素作為數字化財富的核心生產材料,在社會財富的生成與創造過程中發揮著重要作用,改變著社會財富的形態。阿加認為,數據是新型“石油”,“1與。的排列組合與在自然狀態下呈現為黃黑色液體的碳氫化合物之間存在著巨大的差異。”[15]96換言之,數據掌握在誰手上,誰就擁有發展的主動權。
3.智能化機器體系是數字化財富生產的物質載體
21世紀以來,全球科技創新進人空前密集活躍的時期,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正在重構全球創新版圖、重塑全球經濟結構[16]。尤其是隨著云計算和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的蓬勃發展,數字經濟正在深刻改變著人們的生活方式和財富生產方式。
阿加在《大數據時代生存法則》中提出:“從本質而言,新型的財富與現有的財富之間是不連續的。你需要利用最新的技術集成包來兌換財富的價值。\"[15]94換言之,人工智能設備的發明和使用,以及數字化控制技術的興起,正促使生產工具的輔助系統與物質載體日益趨向數字化與智能化。如果我們所處的時代沒有互聯網、智能機器體系,那么數據就只能成為信息,只能依靠人腦來完成記憶的功能。只有經過計算機的分析、處理和加工,信息才能轉化為數據,數字化財富才能夠生成。智能化生產力在創造數字化財富的同時,也在改造人類發達的物質器官。進一步說,只有擁有先進的智能化機器體系,具備操作智能化設備的能力,才能將潛存在比特世界的數字化財富解鎖使用。如此,大量新資源、新材料才能通過智能化的設備轉化為人類所需的新能量,進而拓展人類生存的自由空間。數字化財富作為人類高度社會智力活動的結晶,并非虛無縹緲的,而是智能化機器體系下的產物,標志著技術文明的新高度。
二、數字化財富的定義、構成及特征
財富的種類極其多樣。重商主義學派認為,金銀即貨幣是財富的唯一形態;原始社會,財富包括人們采食狩獵的水果、獵物;農業時期,財富是指人們圈養的牲畜、種植的糧食以及土地;工業社會中的財富包含了工廠、工人、地底下的煤以及石油等。不論財富的社會的形式如何,“使用價值總是構成財富的物質的內容\"[17]。在社會發展進程中,人們的需要逐漸多元化,尤其是在以數據為關鍵性生產要素的現代化大生產中。人類需求的多元化加速了財富生產的內容持續拓展與豐富,社會財富的形態也逐漸由物質財富向非物質財富等多元形態演變,其中以數字化財富為代表的非物質財富最為突出。
(一)數字化財富的定義
作為財富的最新形態,數字化財富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必將推動構筑國家競爭新優勢。從數字化財富的功能來看,主要包括兩種形式:
第一,數字化財富是對數字財富的再加工。數據、要素等重要組成部分,借助生成式人工智能,能夠精準地轉化為人們所需要的圖片或者素材,從而滿足多樣化需求。簡單來說,數字財富是指能夠滿足人們使用和交換需要的勞動產品,而“數字化財富是在數字財富的基礎上將數字化財富作為生產對象運用科學技術再次對象化的結果”[18]。當數字財富通過比特的方式傳達出來,財富就能通過數字化進入人工智能機器體系,是比特資源對象化為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的結晶。
第二,數字化財富是對傳統物質財富的再加工借助數字技術,傳統物質財富得以跨越物質形態的限制,轉化為非物質形態的新財富形式。所謂數字化,是指“使用數字技術將模擬信號轉換為表示同樣信息的數字信號的過程,這個過程也叫作‘模數變換,即運用一定規則將信息對象通過比特的方式進行描述\"[9]54。以共享單車為例,單車本身作為一種傳統物質財富,用戶只有在借助數字化載體進行掃碼解鎖時才能使用。其中的原理就是,用戶通過數字化設備將指令傳達至單車,單車將這種模擬信號轉化為數字信號,從而突破時空限制,是對傳統物質財富的再利用;商家在提供這種共享服務時,也通過數字技術監控用戶是否規范使用,大大提高了人們生活的便捷度。
(二)數字化財富的構成
從構成來看,“數字化財富大體包括智能化設備自主運行產生的數據資產、數字商品、數字貨幣和數字化服務等數字產品。這些數字產品已投入多個領域使用,如數字財富顧問、智能機器、數字金融、數據管理等都是其重要表現形式。”[19]
第一,數據資產是指運用數字技術對數據要素進行加工、分析和處理而成的資源。“人們急切需要建構一種新的財富形式作為價值載體,這種財富形式不僅能滿足大家日常支付和使用的需求,同時又能夠作為大眾‘自我的延伸。”[20]隨著信息技術的發展,數據資產已經逐漸成為這種價值載體。數據資產是指以數字形式存在,具有實際或潛在經濟價值的數據資源。北京大學陳春花教授在2019年中國數據價值創新大會上表示,數據即是洞察,可以給各個行業賦能①。數據如同數字時代的“石油”,經數字平臺加工、分析,并與具體商業場景、廣告商結合,轉化成可復制、可共享、有價值的數字資產,推動數字化財富的持續增值。
第二,數字商品是指進入流通領域的數字產品。除數據資產之外,數字化財富還有其他重要組成部分。隨著生產力的發展,一部分數字產品進入了流通領域,這類產品即為數字商品。“數字商品是指依托于數字技術,由數字勞動創造,凝結著無差別的一般人類勞動的數字產品\"[12],這些數字產品的應用范圍已廣泛覆蓋至數字銀行、無人駕駛汽車及智能機器等領域。
第三,數字貨幣是一種電子形式的貨幣,可以通兌物質財富和精神財富。在生成式人工智能驅動下,數字化財富對應著新的技術集成包。智能化設備具有仿真思維,通過模仿人類行為,自主與外部環境交互,從而創造出新的財富形式,如比特幣、以太坊等。這些數字貨幣具有高度的安全性和便捷性,可借助數字化載體進行使用,逐漸成為人們進行價值儲值和交易的新選擇,構成了數字化財富的重要內容。
第四,數字化服務是一種以數字化手段為用戶提供便利的服務性事業。隨著數字經濟的迅猛發展,一些尚未進人商品流通領域的云計算服務等數字化基礎設施,被歸類為數字化服務。其大體上包括未參與市場交易的數據信息和數據資源、公益性數字平臺以及政府提供的數字基礎設施等。數字化服務為創造數字商品財富和其他類型社會財富提供了重要的數據資源、基礎設施和公共服務平臺等,因而也是數字化財富的重要構成部分。
(三)數字化財富的特征
由于數字經濟具有高虛擬性、強滲透性、廣覆蓋性等特征,數字財富呈現出不同于以往傳統社會財富的典型特征。數字化財富作為數字財富再次對象化的產物,不僅保留了數字財富的特性,還呈現出新的對象化特征。
第一,數字化財富具備新的使用功能。如果說數字財富是具有交換價值且能夠滿足人們某種有用性的數字勞動產品,那么數字化財富則是數字財富再次對象化的產物。從構成上看,數字化財富主要包括由智能化設備自主運行產生的數據資產、數字商品、數字貨幣以及數字化服務等。這些數字產品已延伸至多個領域,例如數字平臺、數字銀行、電子商務等。
第二,數字化財富是經濟發展的倍增器。在當下,數字化財富已然成為社會生產中最具支配性的力量之一,它整合了勞動、技術和數據要素,推動了經濟的數字化轉型,并有效刺激了數字經濟的增長。首先,人工智能機器開始具備一定能力,這種能力通過智能化運動成倍地對象化為新財富,實現財富量的激增與質的飛躍。其次,數據信息能在市場各經營主體和生產部門間自由涌流,促進了商業活動的順利開展,加速了傳統產業的轉型升級,催生了社會經濟增長的新模式,進而加速社會財富的積累,顯著提升了生產力。
第三,數字化財富是經濟發展的放大器。數字化財富存在于數字化空間內,依托先進數字技術形成的新型社會財富形態,產生了強大的\"網絡效應”。網絡效應是指,數字平臺能夠聚集大量使用某種產品或服務的消費者,形成需求端的連帶效應,當其他消費者購買這種產品或服務、進人這個數字平臺,就能產生額外的價值。除此之外,數字平臺還將商品和各類生產要素整合起來,促進了數字資源、科技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從而推動了資本間的良性互動,為經濟的高質量發展注入了新動力。
第四,數字化財富是經濟發展的提質器。如果說數字財富是能夠滿足人們某種生活需要的數字勞動產品,那么數字化財富就可以說是以數據要素為關鍵生產要素,整合一切數字技術和數字資源的數字產品。數字產品中的腦力勞動正在逐步取代體力勞動,人們有望使“兼具成效性和治愈性的工作成為新常態”[15]126-127。按照學者阿加的理解,“成效性”是指這些工作能夠體現自身價值,不是數字社會僅僅為了追求休閑而硬性設置的空閑崗位,是指能夠為社會帶來效益、充分體現勞動者自身屬性的工作。“治愈性”是指數字產品能夠提升人們的生活幸福感指數,而不是人類為了證實自身存在而與數字產品一爭高下的指標。“成效性\"工作與“治愈性\"工作的常態化,將帶來整個社會生產力水平的提高。
第五,數字化財富要求高度數字化和智能化。不同時代的財富對應著不同的技術集成包。智能化時代,則是數字財富對應著最新的技術集成包。首先,數字化財富作為數字財富的延伸,要使自身顯現出來,需要以比特為基礎進人人工智能機器中,通過數字化技術轉化成比特資源。比特資源不同于自然資源和精神資源,它依賴于智能化生產體系,可以兌換各類物質與精神財富。其次,唯物史觀認為,社會存在決定社會意識。在數字經濟的推動下,數字技術不斷發展,財富形態也在發生著改變。數字化財富作為人工智能模擬人類思維的產物,需要與智能化生產力水平相適應。最后,數字化財富要求人類能力產生質變。這種質變體現在數字化財富構建的比特世界,是一個獨立于人類思維控制的平行世界,人類必須在“人\"“機\"雙重賽道上審視自身的存在意義。這種不斷超越自身、不斷自我完善的稟賦彰顯了人類本質力量的不斷攀升。
三、數字化財富影響人的生存境遇的哲學反思
數字化財富的出現塑造了人們的生存新樣態,全面提升了人的自由本質,這已成為不爭的事實。遺憾的是,資本主義制度為數字化財富蒙上了一層灰暗的面紗,資本與數字技術的結合構建了一種異化的生存空間,帶給人們生存隱憂。由此而言,如何在技術迭代中不斷推進人性發展,維護人的自由與自覺的本質力量,在哲學層面進行追問是必不可少的。
(一)數字化財富條件下人的能力躍升
馬克思認為:“社會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質的統一。\"[7]187 換言之,數字化財富作為人的集體生命力量的對象化產物,在改造世界的生存樣態的同時,也在鍛造著人的能力,映射出人們的本質力量。
其一,新的物態世界需要新的處理財富的能力[5]204。卓越的財富增值模式往往源于最新的技術集成包中涵蓋的各項技術[15]95。數字經濟時代,則是生成式人工智能對應著新的財富增值模式。人工智能在適應人的同時,人也要適應人工智能帶來的變化。人工智能通過整合新材料、新能源形成全要素生產力,推動潛在的數字化資源轉化成現實的財富加以使用。換言之,人工智能需要先在比特空間解鎖數字化資源后,大量的新材料、新能源才能向人類開放,從而轉化為支撐生命的新能量。社會生產力作為人的“延伸器官”,“作為實際生活過程的直接器官生產出來\"[21],人類自由自覺的本質力量被空前放大。
其二,數字化生產力拓展了人的交往空間。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指出:“迄今為止一切交往都只是在一定條件下個人的交往。\"[7]579互聯網的蓬勃發展使得人與人、人與物、物與物之間的聯系更加密切,數字化生產力的興起讓數字平臺成為人們交往的重要聯結載體,從而重塑了全球范圍內的交往模式。數字技術借助數字平臺處理大數據,數字技術通過利用數字平臺處理大數據的方式,將“任何交往形式和交往本身對個人來說偶然的東西\"轉化為“任何交往形式和交往本身對個人來說必然的東西\"[7]579,,將人類活動的自發性引導為更自由自覺的活動,只有打破舊的生產工具對人們交往的束縛,每個人的才能得到自由全面的發揮。
(二)數字化財富條件下人的生存隱憂
首先,數字化財富中的數字勞動是否產生異化是近些年學界不斷追問的話題。馬克思認為,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勞動的這種現實化表現為工人的非現實化,對象化表現為對象的喪失和被對象奴役。\"[7]157這種異化在數字化財富中體現為人類主體與數據客體相異化。人類自身生產的數據信息,社交媒體上所分享的生活被加工成數據產品,反過來控制人類。問題的關鍵在于,“這些由所有用戶生產出來的數據,是否應該合法地被為數不多的幾家大公司無償占有?\"[22]具體來說,在數據信息生產的各個環節中,勞動者因不擁有數據所有權,難以對數據生產過程實施全面控制和深入思考,僅作為數字平臺的加工對象,產出連自身都難以理解的數據產品。就這一點而言,勞動者已經喪失了自身的主體性地位,被數字勞動異化。哈維認為,資本家重視技術創新的原因在于“資本始終幻想將工人變成資本流動的附屬品\"[23]。當技術越發達,數字平臺越自動化,“作為支配和吮吸活勞動力的死勞動而同工人相對立”[13]487,人類自身的存在也就愈加趨向單一化、片面化。
其次,數字化財富帶來的社會貧富差距更趨擴大,數據壟斷、數字鴻溝等日益顯著的問題促使人們不斷思考如何構建新的數字化世界。“數字鴻溝更易對高流動性約束、擴張型、家庭房產價值較低和金融市場參與程度較弱的家庭造成負面影響\"[24],使得貧富差距被無形中拉大。也就是說,數字鴻溝越大,市場參與程度將越低,社會財富分配不均的現象便可能越嚴重。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發展,這一規律在數字時代得到了充分驗證。劉皓琰25認為,數字企業已成為近年來全球獲利最為豐厚的行業之一,其收入分配差距也尤為突出,信息技術產業的平均薪資水平遠超其他行業。這無疑加劇了財富的壟斷,使社會財富充分流入巨型數字技術寡頭。比如,臉書網(Facebook)就是因為掌握了海量的數據資源,使它在競爭中遙遙領先,形成技術寡頭。數據作為存儲于電腦中的隱私信息,經過加工利用后,成為極具價值的財富形式。數據財富是技術進步帶來的必然結果,只有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下,才能夠得到更好的運用。數字化財富生成于數字化時代,植根于人民的勤勞與實踐,它的出場印證了人類能力具有不斷完善的稟賦,體現在人類有能力創造出一種新的與之相對立的數字化世界,更能不斷自我否定,在新世界生存得更好。
最后,數字化財富對人類自身主體性地位產生沖擊,引發對人的類本質的反思。隨著數字經濟的蓬勃發展,數字產品已延伸至多個領域。人們在不斷享受數字產品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容易在數字化世界中迷失自我,喪失主體性。其一,現實主體在數字空間中轉化成了數字主體。臉書網(Facebook)用戶在使用網絡之前,數字平臺會提醒他們使用賬號登錄,這里的賬號就是他們在數字空間的“身份”,但是這種“身份”是通過各種算法建構起來的。人類很自信地認為,計算機的算法在人腦面前不值一提,因而現實的主體比數字主體更為重要,但可怕的是,計算機的算力在逐漸超越人類的腦力。數字主體優于現實主體逐漸成為新命題,尤其是在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疫情期間,現實主體對應著一個“健康碼”,“健康碼\"就是人們的數字身份,如果沒有這種數字身份,人們將寸步難行。如果我們不能正確認識到這一現象,不能準確把握數字主體的重要性,積極運用數字化資源,最終將被社會淘汰,淪為“物\"的附屬品。其二,當數字化財富以數字符號的形式出現,人們陷人一種財富幻象,對數據流量過分追求,迷失道德底線,最終無法自拔。尤其是在當前的網絡化時代,有些人為了博取大量關注與流量,不惜代價扮丑扮可憐。因此,人類在數字化財富的發展歷程中,需保持自我超越的精神和清醒理智的判斷,樹立正確的勞動觀與財富觀,切實助力數字化財富與共同富裕行穩致遠。
(三)數字化財富的實現路徑
通過反思資本主義制度下數字化財富打造的異化空間,我國可以在充分利用數字技術紅利的同時,建構具備社會主義優越性的新型財富形態使用模式。
其一,以數字化財富凝聚人民力量,充分調動人民的積極性和主動性。馬克思恩格斯指出:“歷史活動是群眾的活動,隨著歷史活動的深人,必將是群眾隊伍的擴大。\"[7]287在數字時代,傳統勞動主體正面臨著轉型升級的嚴峻考驗。因此,必須加快發展數字勞動力,提高人民群眾數字經濟生活參與度。一方面,營造良好的數字化氛圍,打造更加健康、團結、友好的數字空間,提高人民獲取數字信息的能力,使人民能夠在生產生活中切實享受數字化財富帶來的便捷;另一方面,加強數字型人才的培養,建立全面系統的專業人才培養體系,做到悉心育才、傾心引才,精心用才,讓優秀人才集聚于建構數字文明的實踐道路之上。
其二,加強對數字平臺的智慧監管,消除市場壟斷。當前數字經濟發展過程中的數字鴻溝、算力壟斷以及數據信息泄露等問題日益凸顯,正在威脅著人類的生存發展。一方面,數字平臺雖不直接生產價值,卻開辟了新的價值生產路徑;另一方面,它們也顛覆了傳統的價值分配格局,使得數字資本家獲得超額的數字剩余價值。這說明,傳統的市場監管體制已經落后于數字經濟社會的發展。為了更好地賦能經濟社會發展,國家亟須加強數字基建,重塑市場監管框架,以科學引導和嚴格規范促進數字平臺穩健前行,為社會發展增添活力。
其三,結合“文化一認知\"思維框架維度建構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中華文化賡續數千年,具有和合包容、超越自我的精神基因[26]。面對數字技術革命,不應采取拒斥與否的價值立場,應當思考如何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使每個參與者能通過個性化的差異和普遍性的目的交流、碰撞,從而找到確證自我的道路。實際上,這種自我的確證就是超越,數字化財富作為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母庸諱言是人走向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確證。應當以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推動數字化財富的合理運用,在潛移默化中加強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認同感和凝聚力。
四、結語
馬克思主義對財富的考察側重于人與物關系的深層機理,認為財富是人的本質力量對象化的產物,蘊含著人與人、人與社會之間的關系。生產力的每一次革新都推動著社會財富的轉型升級。數字化財富的出現彰顯了人自由本質的提升。本文在深入剖析數字化財富的生產源泉基礎上,指出數字化財富是人工智能機器自主運行產生的數據資產、數字商品、數字貨幣和數字化服務等數字產品。數字化財富的本質是數字財富借助智能機器對象化的產物,在一定程度上豐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財富論。在發展過程中,由于資本與技術的不恰當結合,數字化財富的出場引發人類對生存境遇的追問,本文從發揮群眾力量、加強市場監管以及構建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三個方面提出破解路徑,從而實現“人一機\"共存,不斷完善人類自身的稟賦;此外,還需充分重視數字化財富的引領支撐作用,為全體人民共同富裕提供現實偉力。未來有必要在唯物史觀的視域中進一步探討數字化財富的哲學意義及其對人類生存世界的深遠影響,深入研究數字化財富對于全面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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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陳麗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