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于實話實說,率真,直爽,不掩飾,不做作,人們往往會說這人是真性情。人情簡樸古風存。真性情應當是簡化的人生;或者說,簡樸的人生存古風,也具有真性情。
簡化的人生是本真的人生, 如同一棵大樹、一株小草,無論是和風細雨,還是狂風暴雨,該直立就直立,該搖晃就搖晃,完全依照自己的性子,自然而然地、極簡地面對所發生的一切。“刪繁就簡三秋樹”是簡化,“霜葉紅于二月花”也是簡化。芳草鮮美,春花絢爛,只要是本真地展示自己,無論是青、紫、紅、黃,都是簡化。
簡化不是單薄,它是精神上的充實。莎士比亞說:“充實的思想不在于言語的富麗。”思想是一個人內在的意志在頭腦中的體現,內在即本真,本真的思想是直截了當的,是簡明的,并不需要彎彎繞繞,也不需要以富麗的外在語言來矯飾。
人生大舞臺,舞臺小人生。人生皆具有戲劇性,起伏跌宕是常態,但只要內心寧靜,將繁復的人生加以簡化,一切都會云淡風輕。我國京劇演員周信芳說:“京劇程式取材于生活,又簡化了生活。”但簡化不是簡單蒼白,周信芳說:“這樣就不動人了。表演要有真實感,要注重人物的內心戲,一定要讓觀眾先看到你眼神里有傷感,然后再抹淚”。言行發自內心便能感動人。
畫家朱新建是公認的有著真性情的人,其突出特點就是生活與藝術皆從簡。畫人物,畫花鳥,畫桌椅板凳,幾根線條,竟讓人覺得是一種涂鴉式的表現,可寥寥幾根線條,簡化中蘊含的意境全出。真性情流露并不管世人流俗的目光,身為知名畫家,一次到餐館,看到一桌子只吃了幾筷子的菜肴,食客棄之而去。于是他不再點菜,坐在桌子邊大快朵頤起來。有人投來不屑的目光,他卻不管不顧。在他看來,如此簡化既讓他省下了錢,又讓他節約了時間,尤其是沒有暴殄天物,對得住良心,吃得更為舒暢。簡化往往會有新味道,阿城某日將寫完的小說初稿給朱新建看,他一邊翻閱,一邊拿筆畫掉,待翻閱完,已刪去三分之一。阿城再讀,新味道全出。
人生簡化的是累贅,因為它是人的內心對外界事物的反應和觀照,是率性而為,省去了處心積慮,革除了繁文縟節,做事便如同“玩兒”,并不覺得辛勞。劉義慶在《世說新語·言語》中言:“何嘗見明鏡疲于屢照,清流憚于惠風。”簡化的人生是一面鏡子,是一條溪流,一切外界的東西皆是自然映照,自己并沒有刻意使什么力氣,也就如同玩兒一樣自在輕松。
簡化的人有喜樂,內心長安寧。有人問徐光耀先生何以長壽,其答道:“有人說性格活潑好交際的人長壽,我正好相反,我好靜,心里靜。我這輩子就是迷戀文學……”2024年10月25日,作家王英去拜訪徐光耀先生,幾年間因工作需要,她頻繁地拜訪兵爺爺們,所以習慣性地也叫起了“徐爺爺”。徐光耀先生不以為意,聽后認真地跟她說:“我才90多歲,還沒那么老,你只能叫我伯伯。”他已經99歲,一顆安寧的心是不服老的。
許月卿詩云:“簞瓢不改乃真豪,之子胸中志自高。”簡化的人,物質上的要求很少,在精神天地中是真豪杰;其志向高遠,生命的天空純凈如洗,莫不讓人仰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