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末,我最想做的,是與一株植物對視。
這株植物是一棵果樹。院子小,寬不過三米,長不過五米,巴掌大的地方,種著一棵果樹。這是多年前三舅進山時從山里挖來的,出山后又乘車顛簸了兩三個小時,才送到我這里來的。
我看著這棵果樹,先是如手指一般粗細,后來茁壯成長,成了一片綠蔭。每到夏天,這棵樹便成了一片綠,飽滿又結實,樹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青果。
我想問這棵樹,會不會孤單?在這城市里,能供植物棲息的地方越來越少。這么大的一棵樹,孤零零地立著,形單影只。我也想問這棵樹,會不會想念故鄉?這棵樹的故鄉,是在挺遠的山里頭。來到城市,挺立在夏日酷烈的陽光下,是不是偶爾也會想起,多年前那片綠意盎然而偏遠幽靜的山頭。
不知從哪一年開始,一到夏天,每日清晨起床,我總習慣在樹下站一會兒。仰著頭,認認真真地盯著眼前的這棵樹。哪怕只是幾分鐘的凝視,卻讓我匆匆趕路的身與心,得以在這凝視中獲得安寧。
這樣的對視,是在它長成大樹以后。在它還小的時候,僅到我的腰部,我與其對視,得用俯視的姿態。而我總認為,多數人習慣的俯視并不適合用來與一株植物進行談心。
在它日漸茁壯后,我終于能用仰視的姿態與其對視。很多時候,我們常以人類為中心,顛倒了與自然的主客關系。久而久之,也就習慣成自然。于是,我們習慣了將植物踩在腳下,用俯視的姿態與自然相處。而如今,這棵樹教會我,對大自然要心存仰視,才能有所敬畏。
這樣想著時,心中便有敬意升騰而起。
我一直想問這棵樹,怎樣才能心無旁騖,一生一世只把生長作為自己唯一的目標?一株植物的一生,便是朝著這樣的方向,持之以恒地努力著。哪怕旁邊有更艷麗的花,有更高大的樹,也不妨礙其安靜地待在原地,專心致志于自己的成長。
這和我們一點兒也不像。不像我們,總是生存在此處,卻認為生活在別處。有種更好的風景,叫別處;有種更好的生活,叫別人家。而身為植物,它們有的是定力,一門心思地生長,顧不得其他。
與一株植物的對視,能讓人體會到一種生活態度——不羨慕,不嫉妒,任外頭風霜雨雪,只要能用堅韌的樹皮緊緊包裹住內里柔軟的心,那便能實現生命的圓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