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里的魔術師

楊若曦，洛陽人，2003年生，現就讀于，本篇為作者發表的小說處女作。

1

時空旅行來得精彩，是這群幼稚小孩才喜歡的東西。女孩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偷偷地用左手把課外書塞進桌洞的角落。

“你有沒有聽過那個校園怪談…“哪個啊？你話能不能說明白點？”

“就是我們學校對面那個家具城啊……每到晚上六點的逢魔時刻，陰陽兩股力量就會在家具城交匯，四樓最隱蔽的那個電梯就會成為進人陰間世界的人口然后啊，陰陽兩界的守門人會在電梯附近游蕩，如果被他抓到了就……”

上課鈴突然驚響，早早守在門口的老師推開門，大步走向講臺，還不忘用眼神警告這兩個試圖說悄悄話的同學。

坐在兩人身后的女孩抬起頭來，她的腿上放著一本第一推動系列的《時間，空間和萬物》，陰陽空間的連接點這個說法倒是挺有戲劇性，但不如多重時空理論來得有趣，也不如

當她的左臂還在桌洞里面摸索，語文老師就開始突擊提問她問題。她剛起身就發現左臂卡在桌洞里面了，慌張之下只能弓著身體回答老師的問題。

老師對她的回答是滿意的，但看著女孩弓成蝦來的姿勢，還是不免調侃：“我是不知道咱們今天要學孫悟空借定海神針這一節，也難為你提前扮成蝦兵蟹將了。\"全班頓時哄堂大笑。

女孩有一點不好意思，但掛念的還是自己剛買的新書，于是在心中祈求老師不要發現自己心心念念的書。

老師擺擺手讓女孩坐下：“小梅，你的知識老師一直很放心，但你太缺少實踐能力了，做起事來就總是讓人擔心，下次別再扮演蝦

兵了啊。”

小梅悠然坐下，卻一個跟摔在地上，凳子不知道被誰踢到左邊，她發出砰的一聲巨響。

班級安靜兩秒，爆發出更大的笑聲，笑聲一浪接著一浪，沖擊著小梅的鼓膜。

她呆坐原地，不知所措。

該發火嗎？可現在在上課，老師和父母都說不能擾亂上課秩序。

可是真的好痛啊，痛苦滋生出委屈。小梅的眼眶紅了又紅，可就是不愿哭出聲來。

老師看了看小梅，長嘆一口氣，讓旁邊的葉琳幫小梅收拾掉落的書，然后扶起呆坐地上的小梅，轉頭繼續上課。

鄭亦戲謔地著著她，在小梅經過自已身邊的一瞬間扯住她的書包肩帶。

“允許你走了嗎，看見朋友都不打招呼？”

小梅抬頭：“大家好……

“家長沒教你禮貌嗎，名字也不叫啊？”鄭亦的聲音很尖。

小梅擠出來一個笑容：“鄭亦你好…我今天有急事，能不能改天再說……”

鄭亦笑出聲來：“算啦，就算你沒禮貌，我們也不是苛刻的人。我們來是要幫你的，你看你膽子多小。”

小梅打了個寒戰。

第二個人接上：“所以你得去練膽。”

小梅意識到大事不妙。

第三個人隨后：“我們陪著你去家具城的電梯練膽。”

終于還是落下宣判的重錘。

2

太陽一點點挪走自己的光芒，小梅走出教室的那刻，天邊只剩夕陽。殘陽是打翻紫色、紅色霞光的試煉場，給普天之下灑上恐怖的影。此時距六點只余半個小時，據說六點是逢魔時刻。小梅本該不信的，但赤色、紅色的霞光之下，草木變成魑魅軀的形狀，每一點風吹草動都讓她心里下重重一拍。

心中鼓點越敲越急，她慌亂地收拾著自已的書包，一路上匆匆躍過地面上的草木影子，她恐懼逢魔時刻的所有東西一一包括那個不知真假的怪談。寄希望于在半個鐘頭內穿過兩條街道，吃到母親做的飯，但一切總是事與愿違，小梅在校園門口碰到了自己最不想看見的人一一鄭亦三人組，鄭亦也是她的后桌。

三人異口同聲：“你看我們對你多好。”

小梅感到天旋地轉，但她還是用科學知識催眠自己的恐懼，所以對方的確是為了自己好吧？

她微微抬頭：“那我先去跟老師說說…\"按在她肩頭的手重重一壓，對方嘴咧得更大。

“老師什么時候管過這些同學間樂于助人的小事情，你說是吧，小梅？”

小梅看周圍無人，便知今日這場“歷練”無法脫身，只得提起嘴角：“那我們一起去吧。”

小梅走到校園的連廊其實就已看到三個人，但除了走校門她別無選擇。小梅就垂著頭，透過劉海著路，不聲不響地就想過去

家具城中有大量的瓷磚、墻紙、家具店鋪，因此常年避光開中英空調。踏進大門的一瞬間，小梅感到陰冷在皮膚上攀援。她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紅色戰勝了紫霞，赤色連接成片，現在就算飛奔回家也避不開六點了，心跳越來越快。

四人沿著扶梯一路向上，到達四樓。怪談里面所說的電梯在家具城的角落，這邊的店鋪在幾年前就倒閉了，所以罕有人至。幾人跨過建材廢料和包裝垃圾，才終于見到那扇狹小而黑暗的電梯間，樓梯間的燈或許是長時間無人維修，只有小小的一方電梯顯示屏還亮著綠色的數字。

三人催小梅進電梯間然后按電梯，自己倒是一點不動。小梅看向她們：“如果是為了幫助‘落后‘的我，那你們一定都膽子很大吧。為什么不跟我一起去呢？”

鄭亦瞪大了她的眼睛：“你有什么資格來質疑我們？今天是我們對你的考驗，看你有沒有資格跟我們一起玩。”

這對小梅著實是個巨大的誘惑，成為合群的人這個愿望就像是吊在前面的蘋果，足以讓她放棄追問鄭亦三人的奇怪行徑，體育課、社團課很容易就把受歡迎與否的同學分成兩類，在舞臺中央或是教室角落。

小梅一步一步往電梯間挪，一點點小的響動都會讓她戰栗而停頓許久，鄭亦三人的嘲笑隨之而至，讓她忍住背后的雞皮疙瘩，繼續向前走。

短短十幾分鐘，對小梅卻是漫長的時間，她在這段時間內記住了地板的所有紋路，也數清了角落的蜘蛛網有幾個格子。終于到了電梯旁邊，只要再走一步，就能按下電梯按鍵。但小梅著著電梯門的縫隙，漆黑得像是能吸走靈魂。小梅遲疑地抬起手，指尖末端稍稍觸碰按鍵，小梅感覺到不屬于自己的體溫。

小梅感覺一瞬間腦子響起警報，全身的神經都在大喊快跑快跑，但下一個瞬間，白熾燈亮了，暖烘烘地照在她的背上。

鄭亦三人大搖大擺地從龜縮的門處走來，一張嘴還是嘲諷：“連這點膽子都沒有，老師真是看錯了人啊。\"然后按下電梯按鍵。

小梅沒有回答，只有劫后余生的慶幸。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

鄭亦推著小梅進了電梯，按下傳說中怪談發生的七樓的按鍵。

4

小梅感受到腳下傳來的新增的力，這力越來越大，逐漸走向失控。

又是“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小梅隱約感覺不對，此時電梯必然有加速度的啊？如果需要停靠，必然會有減速過程，怎么可能直接打開。

電梯縫隙是黑暗的，但當門緩緩打開，一道身影站在電梯門的中央，光避著他的身影，從四周照進小梅的眼睛。

小梅的大腦已經不能思考，“有人”“有光\"“奇怪的電梯\"等事實和怪談中的“陰陽交界”等信息混作一團，她渾身都在顫抖，感覺到發自靈魂的寒冷。

她把自己蜷縮在電梯的一角。

那道身影緩緩朝小梅走去，鄭亦大喊一聲：“快跑，別管她！”三人就從人影側邊跑了出去，消失在光線中。

小梅腦中一片空白，只知道抱著渾身顫抖的自己。那人影低下頭，輕聲叫著：“小梅，小梅，恭喜你！”

過了不知道多久，小梅才后知后覺地發現，那聲音聽起來溫柔又年輕，起碼不是恐怖片里面牛頭馬面威嚴的聲音，也沒有鬼怪的

沙啞與粗蠣。

做了很久心理準備，她終于從劉海中看向那道身影 那是個帥氣的女人。

女人黑短頭發，眉眼英氣無比，她彎著腰，深紫色披風就垂在身后。

小梅又抬了一點頭，她終于著見，女人在笑，臉側一個小梨渦，不急不躁地等著她的抬頭。

小梅的手指有了一點溫度和知覺，她放開緊抱著自己的手臂，卻仍貼在電梯上質問眼前的女人：“你是誰呀？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梅該有警惕心的，可她愛女人的梨渦和自己的一模一樣。

“初次見面，小梅同學，我是艾藹。恭喜你人選宇宙青少年障礙賽！”

“你為什么認識我呀？”小梅仍是不解。

“因為我是魔術師啊，我會進入每一個小朋友的夢里，有哪個小朋友不高興了我就拿小本本記下名字。你可是我本子上的常客呀。\"女人聲音輕輕柔柔，尾音拖長好像在撒嬌。

小梅早已是不相信魔法、公主的小朋友了，可女人的梨渦能讓她忘記一切。

“所以不高興同學，哦不，你叫小梅，小梅同學。現在你成功入選宇宙青少年障礙賽了，請找到復雜地形中的終點，并第一個到達終點，然后我會給你一個超級大獎！”

小梅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女人，沒有回答。

“既然小梅同學沒有提出異議，那么我們終點見！我看好你哦。\"女人沖小梅眨了眨眼。

女人出了電梯，突然又回頭：“忘記說了，請你一定要活下去，這里的條件特別惡劣，沒有媽媽的飯，還要遇見你最討厭的同學哦。”

然后像一陣風一樣卷走，電梯門又關上了。

過了很久，小梅從地上爬了起來。眼前就是電梯，按下一層按鍵，然后在落幕的晚霞中飛奔回家是多么好啊。但女人的梨渦蠱惑了她，鬼使神差地，她按下了開門鍵，一腳踏人了未知。

電梯門又一次打開，剛剛如鬼魅般消失的魔術師又一次回到電梯，她一邊接著電話，一邊按下了四樓的按鍵。

“行行行，葉琳，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但這件事情上，你不用再勸我。”

“艾藹，要不是咱們這么多年的交情我也懶得勸你，你再這樣亂搞，咱們的生意還做不做啊。我就再問你最后一句話：‘你對現在不滿意嗎，為什么要嘗試來到這個時空？\"

“葉琳，你不必勸我。”

電梯不斷減速，叮的一聲打開大門。

門外霞色退卻，寒意上涌，人夜了，一抹紫色斗篷走人黑暗，樹上的蟬鳴依舊。

沒多久，又匆匆來了一個影子。

5

剛踏進這方世界，墻壁便向四周退卻，直到完全向小梅展現這片廣袤無垠的赤色大地。大地上蜿蜒的痕跡指向遠方，留下步履維艱的小梅。

恒星的光輝已經離開了這片荒涼的大地，地還是滾燙的，但風已經攜著石英砂共舞。松散的砂土稱不上土壤，更無法支撐生命的生存。在這片禁區，小梅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水源。

沿著一條細細的痕跡，也許在數億年前，這里是生命的脈絡，是河流的蹤跡，不知形態的生物依照這痕跡去生去死，去唱著生命的頌歌，但現在它只是一個小姑娘的路標。漫漫沙丘中，不知何處是路，便只顧腳下。

所幸小梅上一周剛讀了《火星生命探尋》，書里一一羅列生命所需的要素和火星上發現生命的可能性。雖然眼前紅色星球與火星不能等同，但諸多相似之處讓小梅決定死馬當活馬醫，便沿著“河流”遺跡，小心裹緊衣服來避免失溫。

小梅還在死一般的沉默中瞞跚前行，另一邊也陷入了氣氛的凝滯。

“我都說了，我不會耽誤咱們的買賣，你 何苦要阻止我？\"紫色披風被一只手堅定地 拉住。

穿著粉色公主裙的女生發出甜膩的聲音：“艾藹，你不能總被這些小事情影響，我想，一切都過去了。”

她的聲音尾調拉得很長，卻有著一份斬釘截鐵在：“我們倆不是什么好人，艾藹。滅亡文明的子民沒有一個能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活，我倆也不例外。你不要總是把自己當成保護童年的英雄，你只是個無良販子，別演著演著自己就相信了。

艾藹低著頭看井蓋，小時候的自己總是習慣躲避井蓋，但匆匆趕路的自己現在只會踩著過去。

“我心里有數，葉琳。”

整個空間有一瞬間小小的扭曲，損壞許久的旋轉餐廳發出沉悶的吱呀聲，路上的行人都抬頭看去，一片嘩然，

艾藹猛地抬頭看向葉琳：“你干了什么？咱們只是搞點跨時空小買賣，俗稱義烏太陽系分部。我還年輕，不想這么早違背時空公約。”

葉琳沒有慌張，只是嘲諷地笑：“發生什么你最清楚，畢竟這套蟲洞系統都是你搭建的。”

見艾藹還在震驚中，葉琳輕聲道：“別忘了，你的系統基于量子糾纏理論，現在，觀測也許要崩塌了。”

整座城市成了拙劣藝術家拼貼的達達畫，70年代的工廠春節才會扎的火箭燈籠放入霓虹燈滋滋放電的商業街里，城內第一個招待所里面塞了輔導班的小朋友。

艾藹的童年、現實與夢境，被混沌的蟲洞聯系在一起，從沉浸的回憶中驚醒，她看向抱臂靠在墻上的金發女人，對方沖她揚揚被金屬容器封鎖的液體，笑容溫暖：“小朋友的水，被我拿走啦。”

艾藹瞪大了眼睛，握緊雙手，胳膊青筋驟起，恨不能暴打這位“公主”，最后卻只是嘆息，紫色披風一揚，急忙要回電梯。

那金發女郎右手比畫小靈通，溫柔地要滴蜜：“我已經報警了，這個時代的交通好慢哦，媒體也不行。估計還得有幾分鐘，這世界上的所有人才能看到這場表演吧。”

艾藹似被一只大手扼住，腳步停了下來。‘算你狠，葉琳，今天之后我們的搭檔關系需要被重新考慮了。”

警笛似乎由遠及近，每一次循環都用小提琴弓在艾藹心上拉扯，另外一片土地上也爆發了同樣的喧器。

6

“你說水在一定在這里，水呢？\"鄭亦的破鑼不停響。

小梅沒有理她，只是反復在心里復盤自己的推理。

這片土地的物理性質與火星類似，此時正處在自轉的下半個周期，因此需要防止失溫。根據腳下主要以二氧化硅成分為主，兼有鐵的氧化物的沙土的松散程度，水不可能在腳下。同時自之所及都是沙和沙丘，唯一的出路只可能在最高的沙丘上。根據那個姐姐的態度，這場比賽不至于關乎生死，所以一定在中途有補給點。根據關卡難度設置的考量，最天的可能性就是在沙丘頂峰同時完成補給和尋找線索兩重任務，在河流遺跡沿線四五公里的位置，正巧有一座十米左右的沙丘。無論從高度、距離都符合自己這個年齡段的個人身體極限。

不該錯的呀…

小梅面無表情地宕機，腦子中快速斟酌所有可能性，但鄭亦三個人又開始冷嘲熱諷。

“書呆子的招兒不靈了，你真是從頭爛到尾的人，就這老師還天天夸你呢。”

“要我說，這就是那個女人耍我們呢，哪有解決方案啊。這地方說不定就是個影樓，一會兒那可惡的女人就要出來說：‘你們都被耍了。”

鄭亦的小跟班雖然渾身上下都是擦傷，但還是跑幾步，狼狼地踩沙子，撕扯著并不存在的幕布，跟不存在的“影樓”搏斗。

小梅冷眼看著眼前荒誕劇，突然她大聲說：“我大概有了個思路，如果你們愿意就跟上。”

兩三秒的安靜，然后是更大聲的嗤笑。

“我并不想因為可笑的‘地位爭奪'而喪失掉自己的性命，你們如果還是在這里像個跳梁小丑一樣，以欺壓我為樂，最后愚蠢到白白送死，那我無話可說。”小梅銳利的眼神沒有了劉海遮擋，射向在場三個人。

嬉笑聲逐漸變小，小梅甩下最后一句話：“誰跟著我，誰就有活路。”然后轉身滑下

沙丘。

剩下三人面面相，不知為何唯唯諾諾的小梅突然就有了如此強大的魄力。但先前在這里吃的苦頭已經讓三人苦不堪言。就算是一只熊貓突然跳出來說能帶她們脫困，她們都愿意跟隨，何況小梅還是個腦袋靈光的書呆子。

鄭亦的兩個小跟班輕聲對她說：“老大，我們想試試。\"就跟著小梅而去，只剩下拉不下面子的鄭亦。

另一邊的混亂以奇妙的形式峰回路轉。

艾藹一只手從斗篷里摸來摸去，摸出來一張巨天的旗幟，上面天大地寫著“太陽系第一魔術師”，然后她攀著摩天大樓的玻璃墻，幾步便到了二層，在空調外機上站穩后，她立刻展開旗幟。

溫和而有力的聲音傳遍了整條步行街：

“大家好，我是受邀演出的魔術師一一艾藹，

下面請讓我為大家帶來的大型實景魔術演出時空掠影。”

因為時空紊亂而出現的小型蟲洞越來越多，紀念戰爭的雕像與目光堅毅的軍人重合，看著這片飽含血淚的土地；佛像下面是虛虛實實的祭天隊伍，為首的皇帝向天上輕輕一瞥便是千年歲月；城外麥田黃了又黃，不見故人，只有璀璨的銀河圍繞旋臂轉了又轉

全亂了，全都亂套了。一秒便是百億歲月，方寸即為三千宇宙。

但亂得真好，全街的人都在看，連趕來的警察也目不轉睛。

表演完的艾藹因為無證攀爬摩天大樓被批評教育，所幸整件事情被輕輕放過，所有的疑問都可以推到“魔術效果”上。

累得半死的艾藹戳戳同樣萎靡不振的葉琳：“你為什么要這樣做呢？”

葉琳再也沒了之前的精氣神：“這一切都是命運，我想過要救整個地球，也想過要救我的爸媽和妹妹，最后我想，哪怕是救我的貓也行。天地不仁，宇宙自然也不會有多余的憐憫。所以我想呀，就咱倆互相陪伴也挺好的，不要再有任何改變了。”

她用手指尖輕輕碰碰艾藹的掌心：“我沒有下死手，那個不穩定的空間只要再過一個鐘頭就會自動把小孩送回家了。”

艾藹只是蜷著身體看著天：“我已經學乖了，我誰都不想拯救了，我只想讓‘她’，自信一點，在她的漫長的童年雨季的潮濕中，多喘息一會兒。”

葉琳挑了挑眉：“我從小就羨慕你啊，不同流合污，又那么的聰明。你為什么說自己的童年是潮濕與痛苦？”

艾藹想起童年那么多痛苦的黃昏，還有無數個不合群的時刻。

“嗯，都挺好的。”

7

小梅順著沙丘滑下，又沿著漩渦找到了地下世界的入口。艾藹匆匆忙忙地趕到，拍去披風上的灰塵，假裝自己等候多時。

小梅纏著艾藹，小麻雀一樣跟她講自己從書上知道火星地下存在大量空腔，而熔巖管是最方便找到安全空腔的方法。

然后小梅讓她兌現諾言。艾藹溫和笑笑，拂一拂衣袖就把鄭亦三人送走，然后牽著小梅走向遠處一一那里赫然是一臺電梯。

兩人站在電梯里面，艾藹輕輕地捂住小梅的眼晴，不讓小梅提前看到驚喜。

出乎意料的，小梅沒有像之前一樣感到恐慌，而是無比的心安。

電梯的怪談故事在經歷了這一切的小梅眼中溫柔得像個童話。一個從天而降的無所不能的姐姐，讓她遠離了糟糕的生活，轉而相信自己的力量。電梯從此在小梅的夢中，只會是天使帶她去旅行的座駕。

艾藹的手輕輕放下，這是一個更加廣闊的世界。小梅被眼前的世界震撼一一遠處星星有規律的閃著，然后爆發，熱浪伴隨紅光來到兩人身上，小梅忍不住捂臉側身躲避，一只手牽住她掩面的手，將小梅半擁進懷抱，然后輕聲在她耳邊說話。

“我最勇敢的小朋友，現在魔術師請你來看看她的家鄉。不過你放心，這只是全息投影，不會真的傷害你的。如你所見，她生活在一個糟糕透頂的世界。雖然這個地方也叫銀河系，但是超新星爆發頻繁，地球軌道附近空間并不安全，時常有彗星、小行星造訪。\"隨著她的話，遠方幾顆小行星在天邊劇烈燃燒，然后砸向兩人前方的地面。

“太陽活動無規律，太陽黑子爆發頻繁。”遠處太陽跟接觸不良的燈泡一樣，明明暗暗，還蹦出幾個“火星”。

“最后經過科學家的研究，終于發現災害發生如此頻繁的原因一一因為我們的孩子不幸福。”小梅的理智不能接受這樣哄孩子的話，但姐姐輕柔的聲音讓她繼續聽了下去。

“我們的孩子太早接受了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在本應該積蓄善良真誠的童年，在本應積蓄自信和知識的青少年。他們過早地相信只要像野獸一樣廝殺，就可以獲得社會至高無上的獎賞，至少也是不吃虧。這批比照著野獸有樣學樣的孩子長天了，就開始用核武器的按鈕當木棒，惡狠狠地敲向除了自己以外所有人的頭，還自稱這是適應社會。\"艾藹撇撇嘴，一臉無奈。

小梅驚訝于這樣糟糕的未來，卻還是不相信眼前人的說辭，因為她從書中知道人類的渺小，不可能對太空造成如此大規模的影響。

艾藹神神秘秘地說：“偷偷告訴你個秘密，幸福和絕望的能量是截然不同的，這個能量的差值就反映在熵值上面。那你相信多重宇宙理論嗎？”

小梅只知道這是科普書里面的一篇內容，也說不上相信不相信的。

“不同宇宙的熵值是不一樣的，如果整個地球的孩子都幸福快樂，沒有霸凌，沒有絕望，熵增就不會那么的迅速。我們的地球，我們的宇宙就會像春天的草一樣，生命無休無正；但如果我們的宇宙都陷入了絕望，很快就會走向熱寂。我們的宇宙就這樣…”

艾藹的聲音溫柔極了：“可是宇宙尚有最后一絲憐憫，蟲洞連接了多重時空，只要還有最后一個世界充滿希望，通過蟲洞就可以把富裕的熵減運輸到我們的時空，到時候我們這些流亡的子民，就能為我們的宇宙做點什么。說不定呢……”

艾藹看向小梅：“你想成為什么樣的大人呢？”

她只記得自己像金魚一樣在太空玩耍，像踢球一樣踢小行星，然后用彗星打雪仗。兩個人玩累了就飄在太空，慢悠悠地追逐一滴水。

長大了的小梅后知后覺，那是艾藹的淚。

玩到兩人都筋疲力盡，睡著了的小梅被送到了家門口，艾藹輕輕地比了個“噓”，將熟睡的小梅交給焦急地尋找她的家人，然后又與家人在凌晨三點半的燈光下徹夜交談。小梅不知道父母和那個姐姐說了點什么。只知道后來父母嚴肅地找了班主任好多次，最終解決了自己的困擾。

后來呀，越來越自信而沉穩的小梅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第一次在模擬聯合國比賽上面發言、第一次去支教、第一次打辯論、第一次見義勇為……

可是她再也沒有坐過魔術師的電梯。

不是那種遵循著牛頓定律的電梯，而是真正的魔術師的電梯，只會加速的，能讓她見到艾藹的那種。

每次乘坐電梯，小梅總有一種微弱的期待：萬一這趟電梯正好停在七樓，挺直腰桿站在角落里的她，能夠再次見到那個披著紫色斗篷的身影呢？

她會親口跟艾藹說：自己成為了一個很棒的大人。

這是很早以前的故事了，早到小梅已經忘記自己當年是怎么回答的了。

責任編輯李知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