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南方人,以“米”為主食,她不愛吃面。后來嫁到了蘇北,一日三餐依然喜歡吃米飯。她極少做像包子之類的面食,一家人一年到頭也難得吃上一回。小時候,我們姐弟三人對面食情有獨鐘,格外稀罕。
鄰居大奶是我們莊上出了名的“美食家”。她會做各式各樣的饅頭,像醒獅饅頭、元寶饅頭、仙桃饅頭、棗糕饅頭……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她做不出的式樣。她蒸的鮮肉包子,香飄十里。每當那香味飄入我們家的小院,就會饞得我們姐弟三人直流口水。我們便避著母親,借各種理由去大奶家。大奶家只有一個兩三歲光景的小孫子,我們仨去了也只有弟弟因為年齡相仿會和他玩一會兒。我和妹妹全然不想跟他玩,徑直走向大奶家的廚房。妹妹嘴巴甜,眼里又有活兒,她不僅主動幫忙拾柴火,還幫著掃掉落在地面上的菜葉子,馬上就跟大奶熱絡上了。兒時的我性格內向,嘴巴也不甜。多數情況下,我只是靜靜地站在灶臺一旁看著大奶麻利地忙前忙后。
不一會兒,包子蒸熟了。大奶揭開籠屜,把包子拾到竹子編制的小簸箕里,順手蓋上籠布。大奶從放在一旁破了皮的幾個包子里拿一個鮮肉包遞給正在燒火的妹妹。然后看我一眼,又遞一個給我。這時,弟弟帶著大奶家的小孫子過來了。大奶親昵地抱起她家的小孫子,從籠布下挑了個長相頂好看的包子,又用嘴輕輕地吹了幾下,放在了小孫子的手上。小孫子吃上鮮肉包子就從大奶懷里掙脫下來,跑到門外玩去了。弟弟站立不動,用乞求的眼光看著大奶。大奶望向我,不作聲,于是,我把送到嘴邊的包子掰了一半給弟弟。
吃上了鮮肉包子,我們仨心滿意足地往院門外走。母親在我家院墻內大聲呼喊著我們仨,我們停下腳步故作鎮定互相望了望。我和弟弟三口兩口就吞掉了包子。妹妹手里剩余的包子最大,一口吞下后噎得喘不過氣,臉也漲得通紅。母親見狀趕緊讓妹妹喝上一碗水,輕輕拍拍妹妹的后背,心疼極了,也心酸極了。
從那兒以后,媽媽偶爾會從街上給我們買上一籠小籠包。不過一籠也僅有六只,個頭兒還那么小,根本不解饞。最痛快的是,后來過年時母親都領著我們動手包包子。我們家常包的包子是黃葉菜豆腐餡和鮮肉餡包子。那時的我們分工明確。妹妹負責清洗所有食材,包括黃葉菜、生姜、蔥蒜、肉等。我負責把所有清洗好的食材全部剁碎。那會兒還沒有絞肉機,要把一大塊豬肉剁成肉末可得花上大半天工夫。其實,最辛苦的就是切黃葉菜餡。三九嚴冬,用紅腫的小手抓著幾瓣冰涼的黃葉菜,一種透骨的冰冷。在我們準備餡料的時候,母親則在一旁提前把發好的面做成一個個面團,再用搟面杖搟成面皮。弟弟小,沒有具體任務,但是被我們來回使喚像個小陀螺似的,好不忙碌。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切準備工作看著井然有序,到了包的環節還是出了岔子。不是餡兒過多面皮被撐破,就是整個包子被團得奇形怪狀。幸好有鄰居大奶給我們做現場指導,親自示范甚至手把手地教。經過一番實踐,母親已經可以成功上手了。母親怕我們糟蹋面皮,最終她一個人包完了所有包子。以后的日子里,我們不再饞大奶家的包子了。各種花樣的包子、饅頭,慢慢成了我們家飯桌上的主食。
時光流轉,歲月匆匆,又是一年年味濃郁。回首過往,依然懷念兒時母親領著一家人包包子的情景。那抹記憶像一杯清茗穿腸下肚,仍歷久彌香,難以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