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教育視閥下地方應用型高校卓越工程師培養模式透視與啟示

引言

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加速演進與新質生產力培育背景下，如何培養一支愛黨報國、敬業奉獻、具有突出技術創新能力、善于解決復雜工程問題的工程師隊伍是教育強國建設的關鍵，我國量大面廣的地方應用型高校在此過程中承擔著重要使命。經過多年的理論與實踐探索，以利益共享、工學結合為特征的合作教育已經成為地方應用型高校卓越工程師培養的重要舉措，作為高校與社會聯系和互動的重要形式，它有力地支撐了地方應用型高校的轉型和內涵發展。然而，現實情境中，受到治理方式、校企利益沖突等多方面因素的影響，地方應用型高校的合作教育面臨著合作內容形式化、合作動力機制弱化等困境，這不僅削弱了合作教育本身的正向效用發揮，而且也在一定程度上對高校人才培養質量的提升造成影響。

合作教育作為一種不斷動態發展的教育模式有著悠久的歷史基礎，其最原始的形式是學習與工作相結合的工讀教育，而現代合作教育則在1906年由美國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大學工學學院院長赫爾曼·施耐德開創實施，學生在校內學習與到校外參加有報酬的實踐工作交替進行的合作教育模式逐步推行。我國于1985年引入合作教育模式，至今已有四十年的歷史，在理論和實踐層面均進行了有益探索。理論層面來看，主要聚焦在合作教育的概念與特征[1、合作教育的政策分析[2、合作教育存在的問題與路徑探討幾方面。關于合作教育的概念，在學術界還未形成統一，“產學研合作教育”“產學合作教育”“校企合作教育”“政產學合作\"“政產學研用\"等術語在被廣泛使用。有學者指出，產學研合作教育又叫“校企合作教育\"，簡稱“合作教育”，是一種獨特的教育模式，通過構建大學與雇主之間目標一致的合作教育關系，適用于培養“知識 + 技能”型人才，是解決大學教育與社會需求脫節這一問題的有效方式。3]盡管概念尚未統一，開放性、現代性、職業性、大眾性成為合作教育的特征。4]工學結合、定崗實踐是合作教育的實施路徑和方法。5此外，合作教育面臨的問題、路徑等成為關注的重點。例如：有學者提出，地方應用型大學在協同育人運行機制上，各方運行不暢，存在合作內容窄化、動力機制弱化、協作機制軟化、評價機制匱乏四大問題。在實踐探索方面，相關研究主要包括分析國內外合作教育模式的實踐經驗，并得出啟示。例如：有研究對美國[]、加拿大[8]等國家的合作教育模式和機制進行剖析。此外，[9]、大連交通大學[10]等高校的合作教育實踐經驗也成為我國合作教育研究的典型案例。

已有研究對合作教育進行了理論和實踐探索，但當前該領域聚焦地方應用型合作教育模式的研究較為缺乏。本研究試圖在梳理合作教育歷史和實踐困境的基礎上，以為例，探討地方應用型高校合作教育人才培養模式的歷程和特征，以期為深化卓越工程師培養模式、提升人才培養質量提供參考。

地方應用型高校合作教育的歷史與現實困境

1.我國合作教育的歷史回顧

學習與工作相結合的教育活動在我國有著深厚的思想基礎，因此廣義上來講，我國歷史上的“知行學說”“工讀主義”“教勞結合”都可以看作合作教育在特定歷史時期的體現。本部分主要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后的合作教育歷史進行梳理，具體劃分為六個階段。

第一階段為1946年一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前的工程教育與實踐教育。這一時期工程教育與生產勞動、軍事斗爭相結合，注重對學生基礎知識和實踐能力的培養，強調產、學、研“三位一體”，為今后合作教育的開展提供了寶貴經驗。第二階段為1949年一1965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的合作教育。這一時期高等工程教育學習蘇聯模式，進行高等工程教育改革試點，注重實踐性教學環節，劉少奇同志提出的“半工半讀”教育制度是合作教育的有益嘗試。第三階段為1966年一1976年：“文化大革命”十年對合作教育的破壞。這一時期，“半工半讀”和“勤工儉學”始終沒有中斷，但偏離了正常軌道。盡管如此，學習與工作相結合這種教育方法本身的魅力在曲折中逐漸被認識。第四階段為1977年一1991年：改革開放時期的合作教育。這一時期的合作教育在探索中開啟了模仿國外合作教育的方法與路徑，積極開展合作教育試點，成為首次在中國實施以“合作教育”為名稱的教育試點高校。1991年，中國產學合作教育協會成立，標志著校企合作實踐開始從自發、分散狀態，轉變為有計劃的社團行為。第五階段為1992年一1998年：國企改革時期的合作教育。合作教育取得一定進展，1997年10月，教育部發出《關于開展產學研合作教育“九五”試點工作的通知》，標志著合作教育試點由群眾性的協會行為逐步轉化為行政性的政府行為。同時，這一時期工業部門和教育部門改革，使地方高校與工業部門的隸屬關系得以梳理（或割裂），從校企合作教育的角度看，高校與企業的對接事實上不再像以前那樣得到產業部門、經濟管理部門的直接全力支持。第六階段為1999年至今：大學擴招后的合作教育。這一時期的合作教育得到傳承和推進。2001年，通過“國家示范性軟件學院”的改革試點，企業首次進入到高校的圍墻內，啟動了合作教育辦學的新模式；國家層面推行的“卓越工程師教育培養計劃”“新工科建設”等工程教育改革都強調校企合作共同培養人才。

2.地方應用型高校合作教育的實踐困境

合作教育符合人才培養過程中理論與實踐辯證統一的關系，符合人才成長和培養規律，也與“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的社會主義教育方針相一致。當前，合作教育基于我國國情土壤生根發芽，取得了系列成績，但由于各種原因，地方應用型高校的合作教育面臨著諸多實踐困境。

第一，認識層面的問題。一方面，我國高等教育研究本身存在“理念（研究）過多，不能真正指導實踐”的問題，合作教育概念也存在某種程度上過分強調“創新”的問題，以致概念模糊、脫離實際，新名詞、新提法、新舉措層出不窮，忽視了遵循教育規律的真切實踐和探索，造成地方高校拔高目標、爭搶資源、“紙上談兵、夸夸其談”，乃至疲于應付，合作教育的“艱苦實踐”在某種程度上反而成了學校的額外工作。另一方面，合作教育中對學生關注度及其參與意義認識不足。合作教育往往由教育管理者和教師實施，實踐中較少考慮學生的實際需求，甚至缺乏對學生校外實習部分的有效評估和改進，學生通過合作教育實踐實現與就業市場之間的過渡與聯結的重要作用被忽視。

第二，管理層面的問題。從國家層面來看，隨著地方高校與工業部門的隸屬關系發生改變，合作教育在產業部門、經濟管理部門獲取支持方面有所弱化，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合作教育的推進。從高校內部管理體制來看，與上級教育主管部門機構設置相對應，地方應用型高校設立教務處、學生工作部（處）科研處、校辦、研究生處等部門，部門之間在職能上互不溝通、不能高效協同工作；職能部門與二級學院利益訴求點不同，很難合力做事；二級學院之間協同困難，交叉融合課程和實踐訓練難以整合。

第三，政策與教師層面的問題。從政策方面來看，當前我國在政策層面尚未制定合作教育的專項法規條例，這使得合作教育中的主體企業大多靠企業的社會責任感、企業領導的覺悟與認識水平等參與教育活動，企業參與動力不足現象普遍存在。此外，作為合作教育重要一環的大學生實習也由于專項法律法規缺位問題重重。盡管相關文件已經就頂崗實習報酬、保險繳納等問題畫了“紅線”，但是對工作風險承擔、維權途徑及保障機制的規定仍然比較粗糙，可操作性有待提升。從教師層面來看，教師職稱普升和績效考核是高校最重要的“指揮棒”，在導向上使得教師沒有深入踐行“合作教育”的時間和精力，教師自我提升和教學質量改進力度不足，合作教育未與教師個人發展相向而行。

合作教育發展模式與實踐探索

合作教育模式是隨著（以下簡稱上工程）的成長而逐步建設起來的一套綜合的學生培養系統，特色的核心和重點是高校對外與產業的“強關聯”，對內則深入到學生培養方案、課程和師資配置、合作教育管理系統、產業學院建設、校際聯盟平臺建設等各個方面，力圖使得特色能成為學校成長基因的一部分。

第一，“需求驅動、工學交融”是推進合作教育的核心理念。一方面，需求驅動是合作教育模式運行的內在動力。我國社會經濟轉型階段，國家戰略的實現和新經濟快速發展，迫切需要新型工科人才支撐，這對工程學科知識體的改造和工程教育改革提出了新的要求。[11]多年來，上工程主動服務國家和上海戰略，對接上海產業和行業發展需求，不斷動態調整工科專業，需求驅動是其內在動力。另一方面，工學交融是合作教育模式運行的核心理念。工學交融強調在學習工程理論知識的同時應緊密結合實際工程項目或工作場景，是一種將工程實踐與學術研究、學習有機融合的理念，其在本質上符合馬克思主義認識論，是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思想在工程教育領域的創新，突出了實踐和學習之間密不可分的關系，有助于提升學生的工程實踐能力和創新創業能力，為學生未來就業做好準備。上工程注重人才培養的職業性和應用型，積極踐行理論與實踐交替螺旋上升的人才成長規律和時空組合、工學交融的人才培養規律。

第二，培養計劃和學程體系是推進合作教育的基礎工程。學校全面實行完全學分制，在調整理論與實踐學分比重的基礎上制定培養計劃，實施“一學年、三學期、五學段”的學程體系，將春季與秋季兩個學期各分為兩個學段，每個學段通常為八周，暑期的六周（或八周）為第三學期，設為一個學段。第一學段和第二學段（大一期間）為課堂教育時期，以后的18個學段以課堂教育和工作實踐交替安排，最后一個學期為畢業季，校內和校外的畢業設計也計入實踐環節。學校鼓勵各學院采用合作教育學制，合作教育學制和常規學制并行。“一三五學段”縮短了每門課程的開課周期，增強了課程模塊的靈活搭配，提高了教學資源的利用率。學生以“職業人”身份在校外參加頂崗工作，滿足了企業的崗位輪轉需求。此外，這一學程體系也有助于教師開展科技創新、企業掛職鍛煉和國內外學術交流等。這種時空優化組合，有助于解決理論教學與實踐教學銜接不暢、科研對教學的反哺作用不強等問題。

第三，產教融合專業與課程教材建設是推進合作教育的核心內容。首先，學校與企業集團及行業協會共建專業，不斷優化培養方案和課程體系，將產教融合納入人才培養全過程。同時，主動推進專業與產業發展的“耦合”與深度融合，以學生職業發展為導向進行微專業集群建設，搭建了學歷教育與非學歷教育的立交橋，學生畢業后可獲得校企雙證。其次，面向產業技術前沿，建設了一批產教聯動、教學成效顯著的產教融合示范課程，體現了產業新技術、新標準、新工藝、新方法。同時，開展企業專家進課堂工作，逐步實現每一門專業核心課程均有行業企業參與授課。最后，打造產教融合系列教材。引導行業、企業深度參與教材編制，引入來自生產一線的案例，強化產教融合、校企雙元開發。

第四，組織管理與雙師團隊是推進合作教育的重要支撐。上工程合作教育模式能夠得以順利展開，強大的組織管理、就業與協調部門及其形成的網絡是至為關鍵的因素。首先，專門成立產學合作教育指導中心。充分借助高校科層管理優勢的一面，調動各方資源進行運營管理和組織實施。2022年，為凸顯合作教育的行政管理職能，將其劃歸到學校外聯辦，由既對學生工作非常熟悉、工程教育理論扎實，又具有相當社會資源的高校管理者擔任主任。其次，學院協調員制度也是有效推進合作教育的關鍵點。二級學院是合作教育工作的具體執行部門，學院實行協調員制度，聘請協調員參與合作教育學生的管理，保障支付協調員教師專門的工資和績效預算。最后，學校充分認識到教師團隊對合作教育模式推進的重要性。組建由企業導師、校內專業教師構成的“雙師團隊”，構建校內校外“雙向循環培養系統”，引企入教、引企入校，加強企業教師、兼職教師的理論知識與教學能力培訓，提升教師的實踐和工程能力，滿足指導學生實踐能力培養要求。2020年一2022年專任教師中“雙師雙能型”教師占比達到 24.15% / 37.85% 一 66.08% 。

第五，質量管理與評估改進是合作教育行深致遠的核心保障。制定合作教育全過程評價體系和質量監控機制，做好質量管理和評估改進是上工程合作教育行深致遠的核心保障，學生需要在雇主單位進行全日制的有薪定崗工作，同實習有很大的不同。產學合作教育中心與各學院、各系職能平行，各學院及各系負責課堂教育學期的教學計劃及其安排，不承擔工作學期的學生安排。產學合作教育中心負責工作學期的安排并制定詳盡的計劃，總體上分為“準備階段”“實施階段”和“總結階段”三個方面的過程，各個過程完成相對應的任務，由對應的質量管理規章制度提供規范和標準。學校陸續出臺的系列文件，如《合作教育實習重要規定》《帶薪實習請假制度》《大學生合作教育安全教育手冊》等保障了合作教育的順利運行。

總結與啟示

合作教育是一項系統性的、結構性的教育體系改革工程，隨著高校的擴招、大部制改革、產業與高校的隸屬關系脫離、院校治理的發展等因素，顯而易見合作教育在學校的發展并不是一成不變、一帆風順的，合作教育在中國的實踐探索也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左鐵鏞院士在中國產學研合作教育協會第三屆理事會上的講話中曾指出，關于過去，可以用四句話概括，就是“領導重視、部門支持、學校積極、師生受益\"。結合的合作教育模式探索主要有如下啟示：

第一，堅定合作教育特色辦學，構建工學交融的協同育人體系。合作教育是高校與社會互動背景下產業界與教育界協同培育人力資源，使學生快速適應社會經濟技術變革、盡快進入職場實踐并成為合格職員的教育模式，特別符合轉型中的地方高校培養“地方性、特色化、應用型”人才的需求。一方面，地方應用型高校合作教育要扎根中國大地辦大學，堅定辦學特色，扎根區域產業辦大學，整合好區域行業企業的產業資源，講好校企合作協同育人故事；扎根地方需求辦大學，整合好地方發展、城市發展和市民需求等項目資源。另一方面，地方應用型高校應積極構建工學交融的協同育人體系。協同育人體系立足應用型人才培養這一根本環節，以“需求驅動、工學交融”為核心理念，不斷優化合作教育培養計劃，建設符合學校實際的學程體系，深化合作教育教學改革，加強產教融合專業與課程教材建設，重視組織管理和合作教育師資隊伍建設，優化產學合作教育運行機制，全面實施質量管理和評估改進，逐步實現學生理論與實踐的有機結合。

第二，推進合作教育制度建設，完善相關法律法規和評估認證機制。一方面，推動建立和完善合作教育相關法律法規和實施細則，建立基于效果評價的合作教育財政資助體制和機制。盡管黨中央系統地頒布了促進產學研合作教育的意見、辦法、通知等，但尚未形成對政府、企業、高校等具有激勵效力的實施細則，各項政策紅利事實上難以落地。為此，建議國家層面由教育部、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牽頭，統籌制定覆蓋《大學生實習管理辦法》等文件，將參與生產性工作、形成有價勞動成果、具備經濟從屬關系的頂崗實習生納入勞動者保護范疇。此外，學校層面可針對教師、學生參與合作教育制定傾向性政策，在成果認定、工作量補貼、探索性工作激勵等方面提供保障基金，對合作教育進行專項預決算。另一方面，建立合作教育評估和認證機制，切實完善合作教育質量保障體系。合作教育質量標準的制定、量化指標的設計、雇主單位的合作教育資格認定（這在國際產學合作教育中尤為突出）以及工作學期理論學習和工作實習與本科培養能力之間的關系、實習成績的合理評定等諸多方面，缺少相應文件支撐。為此，要借鑒國外合作教育質量評價研究的成果，建立和健全符合中國國情的評價標準體系和評價制度，提升合作教育的有效性、育人質量和水平。

第三，重視合作教育中人的因素，完善合作教育的人力資本配套工作。合作教育是系統性的教育改革工程，應注重發揮參與合作教育中不同角色的關鍵人作用，不斷完善合作教育利益共同體。一方面，應高度重視地方應用型高校校長的改革能力和魄力提升。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是具有中國特色的教育管理制度，校長應具有教育專業素養，也需要相對獨特的素質能力，具備合作教育領導管理者的開放視野和跨界融合能力。地方應用型高校關鍵領導應結合學校特色，了解當地和國內外產業和行業發展情況，了解學校教學、科研和管理工作，有手段和策略組織干部教師和科研人員到產業中鍛煉。另一方面，注重激發一線教師參與合作教育的動力，打造合作教育的人才集聚高地。應聚焦地方應用型高校成果轉化，重點引進一批有產學研和校企合作項目研究背景、創新意識強的行業企業能工巧匠，提升項目承接能力；應積極引導教師進入產業和企業，提升教學感知能力，鼓勵教師以研促教，提升項目化教學能力，同時明確獎懲制度，包括尊重激勵、參與激勵、情感激勵、工作激勵、培訓和發展機會激勵、榮譽和提升激勵等。

本文系中國工程院教育委員會戰略研究與咨詢重點項目“工程科技人才培養中校企合作教育理論研究與實踐探索”（項目編號：2020-XY-40）研究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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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工程教育發展研究中心，王迪系本文通訊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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