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出土貨幣反映出唐宋鑄幣是遼代經濟生活中的主要通貨,證實了遼代貨幣在我國古代貨幣經濟中的關鍵性過渡角色地位。遼代錢荒的根本原因是自鑄貨幣供給不足,大量貨幣被窖藏是遼代錢荒的直接因素。遼朝以唐宋鑄幣作為主要通貨,在一定程度上表明遼朝對中國歷史譜系中的其他政權,有著強烈的認同心理。
關鍵詞:遼代;京津冀地區;出土貨幣;貨幣經濟;錢荒
DOI:10.20005/j.cnki.issn.1674-8697.2025.11.031
0 引言
契丹崛起于松漠之間,之后不斷南下,占據了大片傳統農耕區。據《遼史·食貨志》記載:“鼓鑄之法,先代撒剌的為夷離堇,以土產多銅,始造錢幣,太祖其子,襲而用之,遂致富強,以開帝業。”①這表明最早可能在耶律阿保機(遼太祖)建國之前契丹部族就已經掌握了一定的鑄錢技術,但陳述先生認為這段史料的記載“未必可信”②,彭信威先生也認為契丹最初使用的錢幣,是由“中原輸入的”③。遼太宗耶律德光時曾設置專門的官僚機構以管理冶鐵鑄錢事務,即“置五冶太師,以總四方錢鐵”④。新中國成立后,對遼代貨幣的相關研究長期處于文獻資料較為匱乏的狀況。因此結合出土貨幣資料可以讓遼代貨幣的研究由單純地利用文獻資料走向科技史、經濟史、錢幣學、考古學和地理學相結合的新交叉研究。學界對遼代錢幣的研究還很薄弱,對京津冀地區遼代金屬貨幣出土情況的研究更是鳳毛麟角,值得學界進行更深入的專題研究。
1 京津冀地區遼代遺址考古發現的貨幣文物
目前,可搜集到的京津冀地區遼代遺址考古發現的金屬貨幣文物資料共30篇,其中研究主體位于北京市境內的遼代遺址資料17篇、天津市境內的遼代遺址資料1篇、河北省境內的遼代遺址資料12篇。對于研究遼朝的通用貨幣情況具有十分重要的參考價值。
據筆者統計,北京市遼代遺址中出土金屬貨幣的有17處,其中墓葬類12處、宗教場所遺址類4處、礦冶遺址類1處(表1)。在墓葬遺址中,屬于遼代早期的有2處,遼代中期的有5處,遼代晚期的有5處。這些墓葬位于大興區的最多、達3處,西城區、豐臺區各有2處墓葬,海淀區、東城區、門頭溝區、石景山區和昌平區各有1處墓葬。這12處墓葬以各種類型的磚室墓為主,其中北京昌平南口鎮陳莊遼墓是一處火葬墓,這些墓葬出土錢幣的數量在幾枚至數萬枚不等。北京西馬場洋橋遼墓一次性出土銅錢73900余枚,這一龐大的出土貨幣量令人矚目。在4處宗教場所遺址中,錢幣文物位于寺廟遺址的有1處、位于佛塔地宮的有1處、位于佛塔塔基的有2處。屬于遼代中期的有3處,無法確定具體時期的遼代宗教場所遺址有1處。這些有錢幣出土的宗教遺址主要位于順義區、平谷區、房山區和密云區,其中在北京平谷三泉寺遺址的寺廟壇子內找到1枚“千秋萬歲”大錢,該錢是遼錢珍品。北京市延慶區大莊科遼代礦冶遺址群水泉溝冶鐵遺址出土銅錢2枚,北京市延慶區大莊科遼代礦冶遺址群水泉溝冶鐵遺址是遼代疆域內屈指可數出土過金屬貨幣的礦冶遺址,體現出遼代礦冶冶煉業逐步正規化的歷史進程。
而在與北京毗鄰的天津地區,遼代遺址中出土金屬貨幣的有1處,系宗教場所遺址(表2)。天津薊縣獨樂寺塔內層塔出土的錢幣包含從漢至宋的錢幣,分別置于上層塔室、十三天相輪砌體、塔室中心孔頂端第一層磚上和內塔殘存頂砌體4處,這種錢幣在佛塔中的安放是否呈現出規律性,是不是一種獨特的宗教禮儀,值得后續考察探究。
河北省遼代遺址中出土金屬貨幣的有11處,其中墓葬類5處、窖藏類5處、宗教場所遺址類1處(表3)。在墓葬遺址中,屬于遼代早期的有1處、遼代中期的有2處、遼代晚期的有2處。這些墓葬位于張家口市的最多、達4處,廊坊市有1處。這5處墓葬都是各種類型的磚室墓,墓葬中出土的金屬貨幣也從幾枚到幾十枚不等,墓葬出土的錢幣的規模較小。在5處窖藏遺址中,屬于遼代中期1處,屬于遼代晚期4處,窖藏貨幣的種類以銅錢窖藏為主,在河北山海關古城遼銅錢窖藏出土的貨幣量最大,出土銅錢約200千克。在河北易縣凈覺寺遼代舍利塔這處宗教場所遺址中,錢幣文物位于佛塔地宮之中,根據墨書紀年可判斷為遼晚期,共出土從秦到宋的銅錢154枚。上述地區分別隸屬于遼朝南京道、西京道等地區,從中亦可以透視遼朝窖藏貨幣儲量之大。在此基礎上,則可進一步管窺遼朝的貨幣問題、經濟問題。
2 從出土貨幣的情況看遼代貨幣經濟運行的特點
唐朝末期,契丹族崛起于西拉木倫河一帶,并成為我國北部草原的決定性力量,與南方的中原王朝不斷發生著政治經濟聯系。遼朝早期在貨幣經濟上稍顯落后,但在當時的我國北部取得了一定范圍內的統治權,也必然會發展出具有自身特色的貨幣經濟體系制度。因而遼朝的貨幣經濟制度兼具了草原游牧經濟和中原農耕經濟兩種經濟形態的特點,是古代我國北部貨幣經濟制度演變的關鍵性過渡角色。
遼代的主要通貨是由南方的中原王朝流入的唐宋貨幣,這些貨幣大量在遼朝南部的南京道、西京道和東京道行用,與遼朝的主要農耕經濟區類似。從出土貨幣的分布區域來看,今天的北京市、天津市、河北省北部是遼代使用唐宋鑄幣的集中區域之一。據蕭清先生分析,大致在宋遼澶淵之盟(1005年)以前,燕云十六州通用唐錢,其后,大量流通使用的都是宋錢了⑤。1963年3月,北京順義遼代凈光舍利塔出土的2443余枚錢幣中宋錢占據絕大多數⑥;1983年,天津薊縣(今天津市薊州區)獨樂寺塔內層塔發現的錢幣以唐宋錢為主體⑦;1990年10月,河北張家口下八里村遼晚期墓出土銅錢62枚,其中主要是唐宋錢⑧。統和四年為986年,此時宋遼之間尚未達成澶淵之盟,此唐宋錢應是在統和二十三年(1005)之后被放置在獨樂寺中。可見,出土貨幣反映出唐宋鑄幣是遼代經濟生活中的主要通貨,唐宋鑄幣也是遼代貨幣流通中的“中流砥柱”。
上述研究反映出遼朝農耕經濟區貨幣經濟的兩類運行機制:中原王朝鑄造貨幣機制和遼朝自鑄貨幣機制。與此同時,在遼朝的游牧經濟區還存在物物交換機制和以中介物為一般媒介的互換機制,草原上的交易多用羊為比價,官吏也領取“俸羊”,上京在一定時期內以布帛為一般等價物,統和十三年(995)還曾“禁行在市易布帛不中尺度者”⑨。這4種不同發展水平的貨幣運行機制“巧妙”地并存于一個經濟體系之內并持續運轉百余年,也堪稱我國古代貨幣運行機制關鍵性過渡角色的代表之一。
隨著澶淵之盟的達成,宋遼關系趨于緩和,締結為“兄弟之國”,互稱南北朝的同時,又承認對方的合法地位。唐宋貨幣大量出現在遼朝境內,在本質上也反映出遼朝人對中原王朝唐宋的認同心理。
3 出土貨幣與遼代錢荒
基于出土貨幣討論了遼代貨幣經濟的運行特點之后,就不能不涉及遼代貨幣史上的另一個重要問題,即錢荒問題,這一問題是遼代貨幣史研究中的客觀實在。我們從以下幾個問題對遼代錢荒加以討論:
遼廷禁止銅錢外流極其嚴格。《遼史·刑法志》記載重熙元年(1032):“先是,南京三司銷錢作器皿三斤,持錢出南京十貫,及盜遺火家物五貫者處死。”⑩大安四年(1088年)秋,遼廷下令“禁錢出境”k。這表明在興宗、道宗時期,高度重視維護遼朝境內的產銅量。毫無疑問,這正是因為其境內缺乏銅錢作為一般等價物,故遼廷對禁止毀錢鑄器和銅錢出境的政策才三令五申。因此,我們得出結論,遼朝境內銅錢短缺在一定程度上是客觀存在的。
北宋的錢荒不能說是貨幣供給不足,而遼代錢荒的根本原因則是自鑄貨幣供給不足。陳述先生曾指出遼景宗時期鑄錢院每年僅鑄造五百貫錢l,即使遼后期鑄錢量有大幅增長,我們通過對京津冀地區至少30處遼代遺址出土貨幣的統計(表1~3)可知,遼代自鑄貨幣出土量占出土貨幣的總量比重也是微小的。即使遼代經濟的貨幣需求量與宋代經濟的貨幣需求量相比不可同日而語,但遼代自身無法供應所需的貨幣量導致了錢荒長期存在也是合乎邏輯的,并為考古資料所證實。在遼代自身貨幣供應緊缺的前提下,大量的數量可觀的錢幣“沉淀”下來,退出貨幣流通領域,導致錢幣供應緊缺,錢荒的發生也就是自然而然的現象了。
4 結語
遼代是我國古代貨幣經濟發展中的一個重要歷史階段,從出土貨幣看遼代的貨幣經濟發展尤為具備前瞻性價值。作為10至13世紀東亞貨幣經濟版圖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對遼代貨幣經濟運行特點及遼代錢荒進行研究,是我們全面研究宋遼夏金元時期中國貨幣經濟的客觀要求。我們注意到,有關遼代貨幣制度的研究,學界已經取得了初步進展。但是,與之相比,基于京津冀地區出土錢幣視角對遼代貨幣的研究,則稍顯薄弱。因此,本文基于考古資料對京津冀地區遼代遺址考古發現的貨幣文物、遼代貨幣經濟運行的特點、遼代錢荒等問題進行初步整理與研究,認為出土貨幣反映出唐宋鑄幣是遼代經濟生活中的主要通貨,證實了遼代貨幣經濟制度的關鍵性過渡角色地位。遼代錢荒的根本原因是自鑄貨幣供給不足,大量貨幣被窖藏是遼代錢荒的直接因素。但筆者認為,遼朝不加排斥地使用大量唐宋貨幣,是其存在中國心理認同的一個側面。
注釋
①脫脫,等.遼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930-931.
②l陳述.契丹社會經濟史稿[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3:148.
③彭信威.中國貨幣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400.
④脫脫,等.遼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931.
⑤蕭清.中國古代貨幣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253.
⑥北京市文物工作隊.順義縣遼凈光舍利塔基清理簡報[J].文物,1964(8):49-50.
⑦天津市歷史博物館考古隊,薊縣文物保管所.天津薊縣獨樂寺塔[J].考古學報,1989(1):83-102.
⑧劉海文,顏誠.河北宣化下八里遼韓師訓墓[J].文物,1992(6):1-5.
⑨陳述.契丹社會經濟史稿[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3:147-148.
⑩脫脫,等.遼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943.
k脫脫,等.遼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297.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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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陳述.契丹社會經濟史稿[M].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63.
[3]彭信威.中國貨幣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
[4]蕭清.中國古代貨幣史[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4.
[5]北京市文物工作隊.順義縣遼凈光舍利塔基清理簡報[J].文物,1964(8):49-50.
[6]天津市歷史博物館考古隊,薊縣文物保管所.天津薊縣獨樂寺塔[J].考古學報,1989(1):83-102.
[7]劉海文,顏誠.河北宣化下八里遼韓師訓墓[J].文物,1992(6):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