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故鄉多年,故鄉的山山水水,一直在腦海中迴旋。
故鄉的記憶像一條蜿蜒曲折的小河,在我心底靜靜流淌。每當夜深人靜時,那些泛黃的畫面便會浮現在眼前,帶著泥土的芬芳和炊煙的溫暖。
年輕的時候一心想逃離生我養我的村莊,逃離那些土得掉渣的地名,逃離印記在那些地名上貧窮的苦難生活。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離開故鄉漂泊半生,等到身疲力倦了,夢中總是回放著那些土氣苦澀的故土,耳邊似乎猶如響起父母的絮叨親人的囑付。腦海中經常浮現的刻骨銘心的故鄉記憶似乎在向我招呼:葉落歸根,故鄉是你的根。
故鄉灌河的水田林路,溝渠岔坡,給了我們糧食、水源和夢想。那條河邊長什么草,那塊田里埋著祖先,閉上眼睛,歷歷在目。我們的名字也一樣,賤賤的,土得掉牙,因為我們都是這些村莊的子孫。
老屋前的棗樹是記憶中最鮮明的印記。粗壯的樹干,樹皮皸裂如老人臉上的皺紋。每年八月,青棗漸漸變紅,我總像?子一樣爬上樹稍采摘,弟弟妹妹等在下面撿拾。媽媽總會挑選好的成熟的棗子曬成干棗,過年蒸發糕時放上幾顆,香甜彌漫了整個屋子。
我家門前的老井,讓我終生難忘。青石砌成的井臺被歲月磨得光滑發亮,井水清冽甘甜,夏天舀上一瓢,涼意直透心底。記得有年大旱,井水幾乎見底,全莊人輪流等水,那份守望相助的情誼至今想來仍覺溫暖。
最難忘的是麥收時節的打谷場。金黃色的麥穗在陽光下閃耀,連枷起落的聲音與人們的說笑聲交織在一起。傍晚時分,我們在草垛間捉迷藏,麥桔草的清香混合著汗水和味道,構成獨特的鄉村氣息。
曬谷場上的月光最有煙火氣。秋收后的夜晚,大人們圍著谷堆說古,月光給每個人的輪廓鍍上毛邊。我們躺在草垛上數流星,聽見月光在谷粒縫隙間流淌的沙沙聲。有時誰家媳婦端來新釀的米酒,瓷碗里晃動的月光便有了甜蜜的醉意。這些記憶像曬透的棉被,縱使隔著幾十年的光陰,依舊能嗅到陽光與月光交織的芬芳。
最深情的月光藏在母親的窗欞。她總在窗前留一盞油燈,昏黃的光暈里飄著等我回家的絮語。有年春節返滬,回頭望見積雪的村路上,月光正默默拾取我留下的腳印。那一刻突然明白,故鄉的月光從來不是風景,而是長在血肉里的根糸——我們走得再遠,也不過是月亮放出的風箏。
今夜的月光又爬上陽臺,我伸手想接住這銀白的信箋,卻接住了一掌潮濕的鄉愁。
場院邊的柿子樹掛滿果實,像一盞盞小燈籠,為忙碌的人們照亮歸家的路。
改革開放以來,故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幢幢小樓拔地而起,往昔的茅草土屋早已不見蹤影。柏油馬路取代了泥濘小道。記憶中的故鄉永遠鮮活:雨后泥土的芬芳,暮色中喚兒歸的鄉音,灶臺間飄岀的飯香菜鮮。這些細碎的美好,如同散落的珍珠,在我心中串成最珍貴的項鏈。
時光帶走了許多,卻帶不走根植在血脈里的鄉愁。月光是故鄉最溫柔的郵差,年復一年地往我心上投遞著白色的鄉愁。每當月光灑滿窗臺,我總會想起故鄉的夜晚,老屋的檐角最先接住月光,茅草屋上浮動的清輝,總讓我想起媽媽納鞋底時銀針的反光。她坐在堂屋的門檻上,老花鏡滑到鼻尖,線軸在月光里轉出細碎的聲響,偶爾有夜風掠過天井,帶著菜園里夜來香的芬芳,將她的白發吹成一片蘆葦蕩。而今空置多年的老屋沒有了,唯有月光依舊準時造訪,那一閃一閃的螢火蟲、蛙聲一片,還有那永遠溫暖的燈火。在那片老宅基地上寫下無人認領的詩行!
2025年6月25日于上海浦東陸家嘴
作者簡介:
李明春,筆名:鳴春。江蘇鹽城新太村人,19 52年3月出生。大學,工程師。19 70年從事文化宣傳工作。上世紀九十年代初到上海創業。喜歡讀書,愛好文學創作,曾在中華時報、新華日報、致富報、當代作家雜志、中國教育科學雜志、牡丹雜志、徐州日報、鹽阜大眾報、響水日報、雪山飛鴻文學平臺、北京都市頭條、連云港日報、淮陰日報等媒體上發表散文、雜文、詩歌、小說、劇本等大量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