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與螞蟻

太多時候，我們覺得科學似乎削減了世界本身的神秘和美麗。然而恰恰是我從科學書籍和論文中獲得的知識，讓眼前所見變得無比感人，在此刻幾乎難以承受。

上千條不同的飛行軌跡劃過蒼穹，其下鷗鳥翻飛構成道道曲線，晴暖的空中充滿張力，一方意在捕食，另一方是每一只升空的螞蟻的渺小希望。讓我著迷的不僅是飛旋的鳥群，或螞蟻如何神奇地開拓出各自的平凡空間，并賦予其戲劇性和意義，還因為這壯觀景象背后的動力完全不可見。這一片浩蕩的天際，海鷗，難以看清的螞蟻，活生生地揭示出不同尺度的生物之間的關聯，讓我興奮又謙卑。之所以謙卑，是因為我思忖著尺度和生存的目的，不禁想到自己在那個更寬廣的自然系統中和螞蟻差不了多少，我的重要性不會超過這里任何一種生物。

沉迷之中，我注視一群雨燕紛紛飛來，是它們收獲的時候了，翅膀如鐮刀割下，粉紅色的咽喉大張，從空中吞舀螞蟻。我脖子后仰，目光追隨著它們，直到群鳥橫亙在太陽和我之間，刺眼的陽光將它們從視野中抹去。我的眼里涌出了淚水，低下頭看著被我遺忘的土地，瀝青路面上鋪滿翅膀閃亮的雄蟻和蟻后，它們都已做好準備，為這一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飛翔。

（節選自《在黃昏起飛》上海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