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如蓮,天地如徽宣。
小村在山里,像上天舍不得示人的珍愛寶物,山重水復地藏了又藏。
小村形制古典。如蓮花花瓣的山巒層層環擁,擁著花蕊上的千年古寺。隔著花樹,隔著山道彎彎,村舍三三兩兩鑲嵌在綠油油的田間、地頭、坡上。村民們在木魚聲里插秧割麥,老牛小羊們在誦經聲里安靜吃草,如散養的村落。
也許小村是一只蓮花形的碗,里面盛著這世上最貴重的東西——最清甜的空氣、最好喝的白水、最好吃的青菜,還有最親的人。
也許小村是一只蓮花形妝奩,里面藏著生命里最美好的記憶嫁娶的喜糖、滿月的銀鎖、花好月圓的書信、四世同堂的相片。
在小村,過的才是日月光陰,過的是農歷上的日子,過的是二十四節氣。在這里,時間似乎總是比山外的要慢幾拍,它們順著瓜藤慢慢滑墜,跟著菜秧漸漸青碧,隨著晨霧緩緩散去。在這里,總有那樣的恍惚:村里一日,世上千年。
每一個村里人都是柴灶里的飯菜喂大的,最本真的味道會一直留在舌尖上,就算他日面對滿漢全席也不會忘記

哪一家有紅白事都是全村人有事,全村的碗筷、桌椅都齊聚事主家成席,全村的巧手女子、勤快男人都不等召喚就去事主家幫忙,買菜、下廚、上菜、洗碗,和在自己家干活一樣自然妥帖。
一個村莊就是一個家。
一如莊稼的輪回更替,總有晨曦般清新的孩子突然來,總有月光般溫潤的老人遽然走。欣喜和傷感,總是彌漫在柴米油鹽的角角落落。生和死,在這里只是隔了一個離別,只是隔了從堂屋到山上的距離。
會教書會繡花的奶奶,會做盤扣會燒好菜的外婆,俊朗會開車的爺爺,剽悍愛打獵的外公,他們都住在山上了。想著,也許爺爺會開車帶著他們去遠游,外公會帶著他們去野餐,也許男人們抽煙喝茶時,奶奶插花,外婆燙酒。想著,反正那個地方我們最后都要去,就如一個在水里游泳的人總要上岸,心里才稍稍好過些。
小村處處有蓮:池塘里有蓮,小溪邊有蓮,石白里有蓮,媽的名字里也有蓮。
小村處處有美:在每一朵盛開的蓮花里,在每一段蓮藕里,在每一個蓮蓬里。
我的小村,我的蓮…
(摘自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我棲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