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福島事故救援人員及公眾受照劑量和健康影響研究進展

中圖分類號：TL73"文獻標志碼：A

2011年3月11日，日本東海大地震引發的海嘯導致福島第一核電站4臺機組發生失冷卻進而發生氫氣爆炸并導致大量放射性物質釋放，造成福島第一核電站及其周邊大范圍地區受到放射性核素污染，對應急人員和周邊居民的健康造成嚴重威脅。至2024年，仍有近3萬名福島縣居民在外鄉避難，經政府認定的災害避難相關死亡者約4000人[1]

在日本福島核事故14年后，本文以聯合國原子輻射影響科學委員會（UNSCEAR）報告[2]為基礎，結合近年來其他重要研究成果，綜合分析福島核事故后對救援人員和公眾的照射劑量及健康影響，總結經驗教訓，為我國核電應急救援及輻射防護工作提供借鑒

1應急救援人員與公眾的受照劑量估算

1.1應急救援人員劑量估算

1.1.1 個人年有效劑量估算根據UNSCEAR2021年報告[2]，截止2012 年3月底，福島第一核電站應急救援人員（包括工人和承包商）的平均年有效劑量約 12.5mSv 、最高個人年有效劑量為 678.8mSv 。2018年4月以后，該人群平均年有效劑量約 2.5mSv 、最高個人年有效劑量為 19.3mSv ，與2012年3月時相比劑量值大幅降低。

表1列出了2011年3月至2012年3月期間福島核電站事故后工人及承包商的有效劑量統計結果。在從事事故后核電站系統恢復作業的約130名操作員和270名維護人員中有6名工人有效劑量大于 250mSv ，另有168名工人（日本東京電力公司TEPCO和承包商）個人有效劑量 100～ 250mSv^[2-5] 。在總有效劑量大于 250mSv 的6名工人中，有5名工人內照射劑量超過 250mSv ，還有9名工人內照射劑量在 100～250mSv^[2] ；除事故現場應急救援人員外，事故現場參與救援活動的消防員、自衛隊人員、警察及場外環境修復人員、運輸司機等個人有效劑量遠低于福島第一核電站及承包商劑量，消防員和自衛隊人員個人有效劑量相對較大，但無超 100mSv 者（見表2）。

1. 1. 2 甲狀腺吸收劑量

TEPCO[10]報告，在2011年3—12月間有1 757名工人甲狀腺待積吸收劑量超過 100mGy 估計有13名工人甲狀腺待積吸收劑量超過 2Gy 。2019年，Kunishima等[1]對日本政府報告的劑量最高的6人進行了甲狀腺吸收劑量重新評估，有5人由于甲狀腺體積大小問題甲狀腺吸收劑量比日本政府報告的高，最高達 32Gy ，為原值 11Gy 的約3倍（見表3）。但UNSCEAR認為日本人平均甲狀腺體積并未與ICRP30號出版物[2]推薦值存在明顯差異，這種差異只是個別現象，無需對全體工作人員的甲狀腺吸收劑量進行重新評估[2]

為了解個體之間形態差異對內照射劑量評估的影響，尤其是對接受大量輻射照射的個體的影響，Kunishima等[\"]在2019年采用體素模型對前期甲狀腺吸收劑量進行了驗證，結果認為前期UNSCEAR2013年報告為確定工人的I-131甲狀腺含量而采用的直接甲狀腺測量是足夠準確的。

1. 1. 3 眼晶體當量劑量

2011年3月至2012年3月底，約77名工人眼晶體當量劑量超過 100mSv ，其中10名可能超過 ，但無人超過 。 Yokoyama等[13]認為，事故發生時，應急救援人員都必須戴全面罩，由于全面罩的屏蔽作用， β 輻射對眼晶體的劑量將占總劑量（ β 和 γ 輻射）的小部分， H_p （10）可提供足夠的眼晶體劑量測量信息。但若未佩戴全面罩，眼晶體的劑量可能被低估。

1. 2 公眾劑量估算

1. 2. 1 未撤離地區公眾劑量估算

事故后第一年，福島縣成人、10歲兒童和1歲嬰兒有效劑量范圍分別為 4.5mSv 和 0.12～5.3mSv ，所受劑量隨著年齡段降低而依次增高，超過了GB18871—2002規定的公眾照射年劑量限值 1mSv^[2] 。成人、10歲兒童和1歲嬰兒甲狀腺有效劑量范圍分別為 0.46～11 和 1.2～21mGy 。沉積的放射性核素外照射對有效劑量的貢獻最大，吸入的放射性核素（特別是放射性碘）對甲狀腺吸收劑量的貢獻最大。2021年各地區未撤離公眾平均年有效劑量明顯下降，均低于 0.5mSv 。在福島縣內，地面沉積核素活度較高的市鎮（福島市、日本松市、棗市、高山市、古里鎮和大田村）未撤離人員的年平均有效劑量最高，嬰兒第一年的平均有效劑量在3.6～5.3mSv 之間，成人第一年的平均有效劑量估計約為嬰兒的 70% 。不同人群劑量估算結果列于表4。

1. 2. 2 撤離地區居民劑量估算

撤離人員主要為事故發生時居住在雙葉町等共計8個鎮、2個村、2個市的人員，并且在事故發生后一年內撤離原居住地到其他地區居住的居民。撤離人員中成人第一年平均有效劑量為0.046～5.5mSv 、甲狀腺吸收劑量為 0.79～15 mGy，1 歲嬰兒甲狀腺吸收劑量為 2.2～30mGy （見表5）。UNSCAER估計，撤離使成人有效劑量減少了 40mSv ，使1歲嬰兒甲狀腺吸收劑量減少了500 mGy[14] 。

1. 2.3 公眾長期劑量估算

公眾長期有效劑量估算結果列于表6。由表6可見，公眾前10年內有效劑量約為第一年受照劑量的2～3倍，終身劑量則高出約4倍，沉積放射性核素的外照射是公眾長期有效劑量的主要暴露途徑。大部分日本居民甲狀腺吸收劑量是在第一年吸入放射性碘導致，后期由于公眾長期受到放射性銫同位素照射，甲狀腺終身累積吸收劑量約為第一年吸收劑量的兩倍。

1. 2.4 集體劑量估算

表7列出了集體劑量的估算結果。福島核事故集體有效劑量的主要貢獻是地面上沉積的Cs-134和Cs-137的外照射，第一年公眾集體有效劑量約為天然本底輻射中接受的集體有效劑量（28萬人·Sv^[15] ）的1/20，終身集體有效劑量是每年天然本底輻射集體有效劑量的 1/6^[13] 。福島事故造成的日本公眾集體有效劑量約為前蘇聯切爾諾貝利事故造成歐洲公眾集體有效劑量的10%～15% 。

第一年甲狀腺集體吸收劑量的主要貢獻是吸入和食入放射性碘引起的內照射，甲狀腺的總吸收劑量大約是切爾諾貝利事故的 2%^[2]

1.2.5 公眾個人劑量分布估算

事故后第一年多數福島縣公眾（不包括疏散人員）所受劑量在該地區平均劑量（約 2mSv ）的1/10～3 倍的范圍內，個人劑量值分布呈現雙峰特征，甲狀腺吸收劑量范圍約為平均劑量（ 9mGy 的1/3～2 倍。據估計，福島縣約30萬人口中有幾十人的甲狀腺吸收劑量超過 100mGy^[2，14] 。

2 健康效應評估

2.1 甲狀腺癌發生情況

2. 1. 1 應急救援人員

對原子彈爆炸幸存者的縱向研究表明，與兒童暴露有關的甲狀腺癌風險增加持續了50多年，并且可能會持續一生。此外，觀察到甲狀腺結節的風險增加，這與切爾諾貝利事故后暴露于I-131的兒童和青少年的研究結果一致。對于甲狀腺功能障礙目前僅見于甲狀腺劑量高于4Gy的個體[16-17]。UNSCEAR 2021年報告[2]認為福島事故中，甲狀腺吸收劑量2＼～32Gy的13名工人患甲狀腺癌的風險可能增加，但由于處于此劑量范圍人數太少，考慮到成年人對輻射誘發的甲狀腺癌的易感性低，以及甲狀腺癌基線發病率正常波動等問題，可能無法發現甲狀腺癌發病率的增加。同樣，對于甲狀腺吸收劑量超過 100mGy 的1757名應急救援人員也不足以辨別發病率的增加。

2.1. 2 公眾

2011年日本啟動了福島健康管理調查，旨在記錄和評估公民的輻射劑量和健康狀況，包括兒童甲狀腺檢查以及鑒于輻射風險問題的一般健康檢查等。2011年至2019年期間，共對福島縣 0～ 18 歲人員甲狀腺疾病進行了四輪篩查[18-19]，第一輪篩查結果顯示甲狀腺癌診斷率、疑似率或確診率遠高于日本其他郡縣癌癥登記處記錄。Hiroki等[20]研究顯示，在第一輪和第二輪篩查的242065人根據地域分為四組，細胞學檢查診斷為惡性或可疑惡性甲狀腺癌的人數分別為17人、38人、10人和4人，檢測率分別為 53.8%00.27.8%o.21.7% 和 14.5%o ，在單獨調整調查間隔或性別、年齡和調查間隔后，多元邏輯回歸分析中未發現惡性結節檢測的顯著區域差異。Tsuda等[21-22]認為較高的甲狀腺癌發生率提供了因輻射暴露導致甲狀腺癌風險增加的證據。UNSCEAR認為福島事故后甲狀腺癌檢出過量可能與輻射暴露無關，主要原因：① 甲狀腺癌發生率的特征不符合放射病因學[23-28]，福島事故篩查的甲狀腺癌的分子生物學機制與日本原爆、切爾諾貝利事故后甲狀腺癌的分子生物學機制不同[27-28]； ② 幼兒期是甲狀腺對輻射暴露高度敏感期，切爾諾貝利事故后5歲以下暴露者甲狀腺癌發病率顯著增加[29-30]，福島事故篩查結果顯示4歲以下兒童中僅檢出1例甲狀腺癌病例[31]，0＼～4歲兒童甲狀腺癌數量相對較低可能意味著其與輻射暴露無關； ③ 日本無輻射暴露的年輕人的其他甲狀腺癌篩查結果與第一輪篩查結果相似[32]

福島事故發生后，福島縣兒童和成人甲狀腺癌發病率顯著增加，但學術界對其增加是否與輻射暴露相關的觀點不一，其中原因之一為缺乏當地居民健康基線調查數據[33]。鑒于此，在核設施運行前開展核設施周圍居民健康狀況本底調查，以便在特殊情況時開展科學的健康影響評估十分必要。

2.2 白血病發生情況

2.2.1 應急救援人員

UNSCEAR2021年報告認為，雖然37名受輻射最嚴重的應急工人紅骨髓的吸收劑量高約200mGy ，由于人數少，預計白血病發病率不會明顯增加。福島事故后，應急救援人員中有3人患白血病，日本政府對其進行了工傷賠償，并強調白血病患者工傷認定是基于補償勞動者的角度，而輻射暴露與白血病發生的因果關系并不明確。2012年10月一2013年9月日本政府對參與福島事故應急人員包括白血病在內的癌癥進行了篩查，篩查率 95.78% ，并進行了數據登記，建立了跟蹤數據庫，但目前未見正式研究報告。

2.2.2 公眾

基于日本原爆幸存者資料或更廣泛的多學科研究風險數據建立的風險模型，報告認為任何年齡組的福島居民都不太可能觀察到白血病發病率增加。另外，報告還基于修正后的子宮內受照胎兒紅骨髓吸收劑量估算了這些胎兒直到20歲患白血病的超額風險，結果顯示尚無法檢測到超額風險。

2.3 白內障發生情況

國際放射防護委員會（ICRP）在2011年發布的《關于組織反應的聲明》把眼晶體組織反應的吸收劑量閥值考慮為0.5Gy;2012年ICRP118號出版物對此作進一步闡述，對于眼晶體，以吸收劑量表示白內障的閾值現在考慮為 0.5Gy ，但存在較大的不確定性[17]。福島事故后 2012 年10 月—2013年9月日本政府對參與應急人員白內障進行了篩查，篩查率 67.4% ，并進行了數據登記，建立了跟蹤數據庫，但目前未見正式研究報告。福島事故后是否存在明顯的白內障風險尚不確定，需進行持續跟蹤。

2.4 其他

2. 4.1 應急救援人員

對于第一年受照劑量超過 以上的168人，其平均劑量約為 140mSv ，推斷其一生中患癌風險的可能性小幅增加，預計在整個應急救援人群中癌癥額外增加人數為2＼～3例，但是辨別出輻射導致的癌癥發病率增加的可能性較小[34] O

2.4.2 公眾

由于公眾受照水平較低，UNSCEAR預期不會觀察到乳腺癌或其他實體癌發病率的增加，沒有可靠證據表明超額的先天畸形、死產、早產或低出生體重與輻射有關。事故后撤離搬遷人員中觀察到心血管和代謝疾病發病率的增加，但這可能與搬遷伴隨的社會和生活方式改變有關，而不能歸因于輻射照射[14] O

雖然UNSCEAR認為沒有證據表明公眾中存在與輻射暴露有關的癌癥、先天畸形、死產、早產或低出生體重等遺傳效應，但核事故發生10年后調查[35]顯示，居民仍然對事故所致輻射照射的健康影響和食用當地種植的食物而感到焦慮，且居民對遺傳效應的擔憂與創傷后應激障礙癥狀以及壓力承受能力下降癥狀的出現成正比。因此，有必要繼續與居民進行科學的風險溝通，以減少他們對核事故影響的焦慮，從而有助于促進其心理健康。

3 研究結論

福島事故發生后，從應急救援人員劑量分布結果看，核電站工人及承包商的最高年有效劑量均出現在核事故發生的第一年，分別為 678.8mSv 及 238.4mSv ，從年度分布看承包商最大年有效劑量在2014年后首次超過核電站人員；從平均年有效劑量看，2012年4月后承包商有效劑量均高于核電站工作人員，可能與其介人核設施去污、退役及廢物清除等作業有關，但除第一年外，承包商劑量均控制在規定的 的劑量限值之內；從公眾受照劑量分布情況來看，事故發生后第一年未撤離地區公眾成人、10歲和1歲兒童有效劑量和甲狀腺劑量隨著年齡段降低而依次增高，公眾前10年內有效劑量約為第一年劑量的2＼～3倍，終身劑量則高出約4倍。

UNSCEAR認為， ① 截止目前為止，在從事福島事故應急工作的人員中沒有觀察到可歸因于輻射照射的明確健康效應或死亡。委員會認為由于輻射導致癌癥發病率增加的可能性不大[34，36]；② 自UNSCEAR2013年報告發布以來，尚無證據表明福島居民的不良健康效應可直接歸因于福島事故的輻射照射，未來也不太可能觀察到與輻射有關的健康效應

事故發生后，針對參與事故救援人員健康影響制訂了系列研究計劃，參照日本原爆人群研究，擬開展健康影響研究的長期醫療跟蹤、前瞻性隊列研究等。目前，日本厚生勞動省（MHLW）正在贊助一項針對福島核電站應急工作人員隊列的研究，但尚未有明確的研究結果[37] 。

4福島核事故對我國的啟示

福島核事故情況下，需對成千上萬的應急人員實施輻射防護和個人劑量監測，然而當時輻射監測設備嚴重短缺，導致內照射監測延遲、劑量告知延遲[38]。鑒于此，我國應重視個人劑量管理工作，進一步完善職業照射個人劑量管理體系，儲備應對事故時的劑量監測與管理人員，提升個人劑量監測能力，確保事故發生時迅速開展準確的人員劑量評估。

事故發生時，核事故醫學應急系統能力不足[14，39]，包括現場醫療應急系統、醫療保健系統、預防中暑措施、病人長期運輸系統及長期醫療保健計劃方面等。因此，在編制事故應急預案時應充分考慮各種需應急的細節，確保能妥善處理事故中可能發生的各種情況

福島核事故前沒有開展當地居民健康基線監測，導致福島事故后，甲狀腺疾病的發病率難以用科學的數據進行事故前后的比較[33]，應急救援人員及疏散區居民出現了過度焦慮、抑郁等不良心理健康效應[40-41]。我國應預先開展核事故對應急救援人員及公眾健康影響評價，研究制定追蹤技術方案，為健康影響評價提供基線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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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stract：Thisarticle was based on the2021report of the United NationsScientific Committeeon the Effects of Atomic Radiation （UNSCEAR）.In connection with other research results in recent years，the radiation dose and health effects on rescue workers and the public after the Fukushima nuclear accident were comprehensively analyzed.The results indicate that the maximum efective dose for workers and contractors at nuclear power plants after the Fukushima accident occurred in the first year of the nuclear accident，reaching 678.8mSv and 238.4mSv respectively. After April 2O12，the doses for contractors were consistently higher than those for nuclear power plant workers.Except for the first year，the doses for contractors were all within the prescribed limit of 50mSv/a . Between March and December 2011，1，757 workers had thyroid accumulated absorbed doses exceeding 100mGy ， and it was estimated that 13 workers had thyroid accumulated absorbed doses exceeding 2 Gy.Inthe first yearafter the accident，the effective doses forthe publicinthe non-evacuated areas ranged from 0. 079 to 5.3mSv ， and thyroid doses ranged from 0.46 to 21mGy . Both increased with decreasing age groups. The effctive doses forthe public inthe first ten years were approximately 2 to 3 times thatof the first year，and the lifetime doses were about 4 times higher.No clear health effects ordeaths atributable to radiation exposure were observed among the personnel involved in the emergency response to the Fukushima accident. There is no evidence to suggest that the adverse health efects of the residents in Fukushima can be directly atributed to the radiation exposure from the Fukushima accident.It is important to improve the emergency radiation monitoring system，reserve emergency monitoring personnel，and pay atention to the baseline health monitoring of local residents near nuclear power plants.

Key words： Fukushima; health effects ; rescue workers ; radiation dose ; publ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