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攤廢棄物品
待在圓熟的秋的夢境
就像待在一張老照片里
等待著結實的,我的心臟
涂裹舊日的包漿
被飛鳥叼啄如拋食一般,拋進
冽冬的冰河,任暗流沖刷
而得清明,而得風洞之中皸裂的陣痛
而復醒目的愚拙,并模糊
且蘇醒的智識
赤裸走出去——
丟掉齒,丟掉唇
丟掉指甲,和鞋
丟掉頭發,丟掉衣服
丟掉冷凍肉類,和罐頭
丟掉羞赧,丟掉自憐
丟掉淤積已久我身體的垢
去掉以上所有
不忠的字句,羞愧的海口
從原初走來赤裸地走出去
砍斷回憶的參天大樹
夢里天空總是虛高
還剩下塵囂以內的嘈嘈切切
釘住我的腳 以站立地面
鄉志
把這叢山瞥進眼里
從和春翩至的一陣風就徐徐吹去。
你坐在苔蘚青濕的族群之上,
朝他們渡口的余陽揮了揮手。
傳說從哪一代的貧瘠興起,
少小離鄉后才能見檐梁上住著祖先的魂·
病樹腳下矗立老碑,
沉舟仍承守一灣險水。
我見你,總是問候船家
或留神船舷陪伴的櫓。
如果順流而下,應該還能找到你
目光粼粼,在古渡口的黃昏下。
何以混合地穿過駁墻,
當往時間的哪個方向走去?
你眼里住著一群罔顧浮云流水的魂靈。
回頭時,便映重重山影。
石瀨,本名張月兒,生于2004年,就讀于四川外國語大學。
千代的詩
春日雨即景
雨,雨,流走壞情緒。
身體總僵硬,獨坐陰蔽。
落花無情,難得晴天,
總是雨,腳步細密。
攪拌略帶冷意的綠,
雨姑娘,不作美,
只愛親密。
掀起屋檐的回聲,塔樓
滴掛水晶。落雨的燕子,
弧線拋擲腦后。
落魄處相伴,更顯真情。
跳到死水中,
或濯洗一雙雙并排的蘋果樹。
青澀的,尚未觸碰,
因而不對具體之物熟稔。
界線分明,雖然總是打落香氣。
眼淚也是雨,有人在哭泣。
她開始燥熱,溫度一點點攀升,
發酵般的醉。更多的顏色
裙擺滯留在連綿的雨中。
無人拭淚,玻璃雨,
有人在咖啡廳的酒單念出它們。
語氣那么黏稠,
仿佛念出了一串串虛無。
只是一場偶然,
無人停留在盆景般的它們之間。
而雨在發生,
喚醒每個漩渦般的場景。
廚房
復雜紋章:窗玻璃映蜘蛛網。
燭火下顫動,天空壓得很低。
水泡在鐵鍋中凝結,
蛋花如油,春暖散布在四周。
你的面龐迫近,
我曾認真端詳,而滿載喧騰的記憶遠去。
傷離別,瓷瓶內花束陣法。
遞送它們至手邊。
等待幾朵花苞吐放,是那樣
翩翩來臨而整裝的時刻。
有些舞蹈在詞句中完成,
輕,因為沒有開始。
石膏
我站著,比象牙暗淡。
紫丁香在指縫,拳頭虛握。
為我添置的衣物已足夠,
沒有花束佩戴,沒有冠冕
和高高的鞋跟。我的紗裙
陷入沙礫和灰泥中。
誰敲開了我的眼睛?
而胸襟和心臟供人檢點
如行李。沒有什么被帶走。
我呼喚我的語言,不是“咿——呀”
不是“媽媽”,而是一句古怪的咕噥。
有麻雀扎在肩膀,用翅膀遞送
這些風一樣的詞語。
低低的,如管風琴,
在田野震顫。
我的視線,玻璃珠子
有瓷一般的圓鈍。
現出渾濁的一瞬
那么短暫,也并不值得記憶。
鐵雨砸在屋頂,十字天線
當命運的牌面向人示意,
人的靈跡會跟隨它們。
輕軌
前行與故障推進,
紅紅綠綠的男女,
接踵而過,肌膚揉進痕。
荷葉的褶皺,湖灣折射輝光。
駛出隧道,石頭濕潤之味。
臉龐發熱,關節的酸疼。
咔嚓節節錯開。
有人的心縮小為一個手勢。
遮住眼,在障礙之中,
他返回到溫柔夢。
她一昧低頭,頭顱
像石灰般洇開。
只是一場擦傷,女低音提示。
只是循環,轉頭或逃開。
繡球
帷幕遮擋下的半截陰影,
三日的醒與夢之間
你睫毛的羽翼。驟雨,
打濕了我半面的裙。
浸泡著雙肩,傘欲墜下
草間蓄攏一汪湖。
我手掌中的花瓣,飽滿
如頰上微不可聞的笑
唇上的低語,在夜晚
成為念想的咒語。
懷抱中,繡球無香,
卻呼吸著熱氣,蘋果般香甜。
在夏季成熟,不是一件苦差事。
晝夜輾轉的距離,
在我的房間將你制成標本。
我過早參與你,曬著自己
只等四季再次曬透我們。
千代,本名葉玉潔,四川成都人。詩歌散見于《詩歌月刊》《星星》《四川文學》《草堂》《劍南文學》等。四川大學比較文學與世界文學研究生,兼寫詩歌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