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鐘的指針指向七點二十的時候,余晗的大腦中突然閃過許多畫面:盛大的畢業典禮、舞臺上翩翩起舞的同學、淚眼惜別的表情但畫面一轉,腦海里突然蹦出一個模糊的身影,那人兩臂環抱胸前,高高仰起下巴,眼神孤傲,沉默不語。余晗嚇得一激靈,立馬拿起一根油條,挎上書包就往學校沖。媽媽一轉身,發現桌上剩了半碗豆漿,立刻試圖攔住已經跑到門口的余晗。
“來不及了,不喝了,今天有重要的事。
“平時去上學,只要不遲到,能磨蹭一分鐘是一分鐘,今天咋恁積極?\"
“怎么說呢……唉…你不懂!
昨天下午自習時,班主任宣布畢業典禮將表演校園華爾茲,用一支六分鐘的舞蹈告別六年的生活,告別曾經的同學。大家都想盡早挑一個心儀的舞伴。急匆匆奔去學校的路上,余晗嘴里嘟嚏著:“誰都行,可千萬別是他。‘
操場上,大家已按照性別和身高自覺排成兩隊。余晗小跑過去,盤算著自己的身高應該站到隊伍的什么位置。沒等她氣喘勻,只聽班主任高聲宣布:“公平起見,抽簽決定舞伴。‘
女生排隊抽取紙條后,有人迫不及待地打開后搖頭嘆息,有人看似平靜的神情下難掩竊喜。余晗忐忑不安地握著紙條,遲遲不敢打開,直到紙條被擦得發熱潮濕。看到紙條上的名字時,余晗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她下意識往旁邊看去,向身邊的好友求救,可是好友頭搖得像撥浪鼓似的,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操場上,平時一起打鬧的同學,此時面對自己的舞伴,一時間都有些許手足無措。要不把手縮進袖子里,要不把手抄進口袋,總之不給對方任何“開始”的信號。
李葦一步步地走向余晗時,她呼吸發緊,沖著人群喊了一句:“老師,我能放棄嗎?”話音未落,操場上已經響起了舞曲的前奏,余晗微弱的聲音沒有傳到任何人耳中。

新學期,班主任鼓勵新學期,一盆綠植,大家一般選擇養多肉、綠蘿,還有少數同學養了茉莉、蘭花、文竹。余晗一開始挺想養一盆菊花,因為每當深秋時節,北方老家的小院里栽種的菊花開得爭奇斗艷。同桌勸她說菊花的寓意不吉利,余晗倒是從來沒有考慮過花的寓意,在她眼里只有喜歡不喜歡。但猶豫了兩天后,她還是捧著一盆吊蘭去了學校。
李葦抱來了一個笨重的粗瓷紅瓦盆,瓦盆的周身裂了縫,用鐵絲明晃晃地捆了兩圈。比起花架上那些嶄新的瓷盆、塑料盆,在花盆上標注自己的名字。
李葦轉學來時已近十一月,班主任也要求他準備一盆綠植,

希望讀者朋友們也能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樣,勇敢做自己。
劉金星
他的花盆像是為了完成任務而匆忙準備的。
好事的羅浩宇調侃李葦:“嘿,你這花盆怎么那么像我家昨天扔的那個呢?我家扔的那個都比這個盆結實。” 周圍人也跟著哈哈笑了起來。
李葦等大家笑完后,一字一頓地說:“對,就是撿的,不過肯定不是你家的那個。
大家對花盆的關注轉瞬即逝,把注意力放在了棕色的土壤下邊,好奇里面埋了什么種子,能長出什么樣的葉子,開出什么樣的花。一周過去了,花盆里還沒有任何動靜。羅浩宇用筆撥了撥結成塊的土壤,鄙夷地說:“這不是腐殖土,澆水會硬成石頭一樣,種什么都要被悶死。
李葦不服氣,皺著眉說了一句:“真嬌氣。\"
李葦的花盆里鉆出了幾根銀針般粗細的小芽,小芽嫩嫩的、黃黃的,羞澀萬分地打量著新世界。有人見了說是土里摻雜的野草籽發芽了,有人說像是公園里的貓草,還有人在李葦的花盆里發現了蚯蚓,幾條蚯蚓立即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好奇,也致使另一部分人陷入恐慌。余晗心想:蚯蚓有啥,你們可真是大驚小怪!
余晗看著花盆里的小苗,心中似有答案又有幾分疑惑。余晗問:“你花盆里種的是麥子嗎?李葦愣了一下,抬起頭笑嘻嘻地點了點頭,余晗是第一個猜對
的人。
羅浩宇有些驚訝地問:“麥子?麥子難道不應該長在田里?花盆更適合養花。
李葦聽了有些不耐煩,一把推開圍觀的人群,神情高傲地說:“花盆怎么了?我還想再種一盆蘿卜、一盆白菜…誰規定了花盆里就不能種麥子了!‘
提起麥子,余晗想到的是家鄉田野的一望無際;想到的是初春時大家在麥田里打滾、放風箏,肆意玩鬧無拘無束;想到的是爺爺用麥葉做的雞崽哨;想到的是奶奶用麥粒在手上壓出的梅花圖案。
麥子讓余晗對李葦多了幾分親近感。
花架上的植物有些結出了花苞,綻放出了花朵;有些根莖粗壯,葉子漸漸茂密。唯獨李葦的花盆里只是幾棵細細瘦瘦的麥苗,毫無起色。羅浩宇說:“我猜這麥子是長不成了,因為這里是南方,南方雨水多,麥子不適應這樣的天氣。‘
李葦倒是顯得很有信心,他為這盆麥子澆水,松土,從家里帶一些刺鼻的土倒進花盆里,惹得大家連連抱怨。陰雨時,他把麥子放進雨里,麥子在寒風中搖曳歡呼,余晗覺得自己明白麥子的心事。
到了三月份,麥苗青綠色的葉片在一夜間抽出了幾條細細嫩嫩的莖苞,身軀一下子挺直起來。大家驚奇之余,開始期待什么時候能抽出麥穗,什么時候能收獲麥子。
余晗現在生活的這座南方小城,田野中只有稻谷,多數人是沒有見過麥子的。對于班里大多數同學來說,他們沒有完整見過一棵麥子的一生,不知道一棵麥子為了結出飽滿的麥穗,根可扎進地下兩三米的深度。
放學后,王琰問:“余晗,周末我們一起去西操場練華爾茲,你和李葦定好練習的地方了嗎?
要不要一起去?‘
余晗搖搖頭,聾拉著眼皮說:“沒有,我都沒跟他說過話,更別提商量上哪里去練舞。我真不想·…
王琰見余晗悶悶不樂,安慰她:“其實,李葦真的沒什么不好,也就是看起來和大家有點不一樣,這種不一樣怎么說呢…說壞也不算壞。”余晗正心煩意亂,只覺得王琰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如果讓她攤上這樣一個舞伴,她還能表現得如此云淡風輕?想著想著,生著悶氣的余晗輕輕地推開了王琰的胳膊
我覺得李葦前不久的那幅畫畫得可真是天馬行空,宋老師讓大家畫春天,他居然能把馬路上畫滿了花,高樓上畫滿了樹,路燈上畫滿了鳥兒。看到那幅畫,我覺得都有點不認識這里了,好像自己不是住在城市的高樓大廈間,而是住在森林里。
王琰提到的那幅畫,余晗也記得,她被畫中那濃烈張揚的色彩一下子拉回了北方的原野。那里土地平坦開闊,無邊無垠,田壟間是綠色的;村莊被厚厚的樹木枝葉遮擋,是毛茸茸的綠色;河灣映著兩岸的青草,也是綠色的一一只有鄉下才會被這樣層層疊疊的綠意包裹。
王琰看著愁眉苦臉的余晗,安慰道:“你總不能放棄吧?這可是畢業典禮,你的小學生活能不能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就看這一步了。要不我晚上去你家,我陪你練·…
余晗還沒聽完就連連擺手:不用,我家晚上有事…
王琰看著余晗漲紅的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余晗已經不止一次拒絕同學去她家的請求,每次總用一些笨拙的理由拒絕。而大家也習慣用沉默結束這個尷尬的話題。班里的一個未解之謎就是:余晗家究竟是做什么的?
余晗的爸媽在城中村擺了一個小吃攤,三輪車的車斗上焊接了兩塊鐵板,鐵板下面裝了煤氣灶,鐵板一側做鐵板燒烤,另一側烙卷餅、菜盒。爸媽堅持“人歇攤不停”的原則,連軸轉地工作。通常是晚上八點鐘開始營業,凌晨一點多的時候媽媽回家,爸爸接手小吃攤,再繼續營業到早上八九點,爸爸回家休息。下午的時候兩人就在家切菜備料,如此日夜循環往復。
爸媽在五年前來到這座城市,之后用積攢的錢在附近老小區買下一套五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房子很舊,窗外有一棵粗壯的香樟樹,茂密的枝葉常把屋內遮得黑漆漆的。一到雨季,屋里就散發著揮之不去的霉味。兩年前,余晗被爸媽接來城里住。初來乍到,她對這里的天氣、方言、食物…一切都不適應,她整日縮著肩膀,頭暈沉沉地,像是站在一艘風浪中的小船上。
媽媽擦著桌子哈欠不斷,說:“快了,奶奶病好了他就回來了。”余晗還想再問,媽媽催著她趕緊把垃圾倒了。余晗雙眼迷離地往小巷盡頭的垃圾桶邊走,這時,一輛三輪車從巷口飛馳而過,嚇得余晗一個趄差點摔倒。她想上前理論一番,卻發現那個坐在三輪車上的男孩背影有幾分熟悉。男孩沒發現身后的余晗,笑嘻嘻地喊著:“奶,這里有好多瓶子!‘
余晗提著垃圾回去時,媽媽驚訝地問:“晗晗,你咋又提回來了?\"
余晗還在發愣,問:“媽,你知道有個男孩和他奶奶來撿廢品嗎?
媽媽點點頭,摳著指甲上干了的面塊:“知道啊,那男孩挺懂事,每次都讓奶奶歇著,他自己撿。\"
這晚十點多,余晗去城中村幫媽媽收拾桌椅碗筷。她問:“媽,我爸啥時候回來?”
余晗嘆了一口氣,說:“媽,他是我同學,我都不愿意跟他說話….'
媽媽白了余晗一眼,說:“人家也是勞動所得,沒什么好歧視的。對了,他是不是你們班那個種麥子的男孩?\"
余晗疑惑:“媽,你怎么知道的?\"
媽媽沒抬頭,用抹布擦著操作臺面,懶懶地說:“猜的。我只覺得他像。
哪里像了?我怎么就看不出來?
“鞋像。’
媽媽皺了皺眉,欲言又止的表情讓余晗心里怪不舒服的。余晗想再問什么,媽媽已經提著垃圾走遠了。
余晗曾經注意過李葦的鞋,每當看到李葦的鞋,她就仿佛看到曾經的自己。李葦常穿的是一雙黑色條絨布鞋。她剛來到這座城市時,也習慣穿這樣的布鞋,后來大家總好奇打量她的鞋子,這讓她很不自在。在她軟磨硬泡下,媽媽給她買了雙最新款的運動鞋。她換上運動鞋后,心里的不自在沒了,但兩只腳卻覺得憋悶酸痛。
奶奶給她做的那雙柔軟舒適的布鞋,早已經被她塞進了某個角落里。余晗回家后在堆積的盒子里翻出那雙鞋子,鞋子布滿灰塵的樣子顯得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余晗撫摸著鞋面上繡著的一株蘭花,眼角燙燙的。
夜里,她又夢到了北方的家。她是被一艘大船帶回去的,大船的樣子就像一只用各色彩線繡成的虎頭鞋。鞋面上有炯炯有神的眼睛、栩栩如生的胡須、活靈活現的耳朵。虎頭鞋船在田野的麥浪上緩緩劃動,劃過田間的溝壑,劃過田壟旁的老柿樹,柿樹上紅彤彤的柿子像一盞盞彩燈。
醒來時,柿子燈成了城市的霓虹燈。

第二天下午的戶外活動時間,余晗一見到李葦就臉發燙,眼神不由得開始閃躲,她心里還藏著昨晚的秘密,秘密像一只不安的兔子,蹦跳得她臉紅頭暈,好奇像是一顆散發著誘人味道的果子,攪得她的心里癢癢的。
余晗趁著音樂聲說:“昨天晚上,我在小巷里好像看到你了。
嘈雜的音樂聲將余晗小心翼翼的話語吞掉,李葦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余晗又說了一遍,他愣了一下,不小心踩到了余晗的腳面,疼得她齲牙咧嘴,直冒冷汗。
余晗低聲吼著:“你咋回事啊!眼睛…”話還未說完,大家聞聲投來好奇的目光,李葦黑的臉紅得像是一塊未燒透的炭。
放學后,余晗在前邊心事重重地走著,李葦緊跟在她身后,她一點也沒察覺到。轉身時忽然看到李葦,她嚇得雙手直拍胸口,問:“你咋回事啊?一點聲音都沒有,想要嚇死人啊?”李葦撓撓頭,臉上擠出一絲尷尬的笑。
余晗說:“要是道歉的話,那就不用講了,我最不喜歡聽別人道歉,再說我也沒把剛才的事放心上。”李葦聽完仍是笑,眉眼間透著拘謹。余晗便說:“你放心,昨晚的事情我會替你保守
秘密的。\"
李葦緊皺著眉,搖搖頭:“昨晚…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這不算啥秘密,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穿過高架橋下的輔路,李葦帶著余晗鉆進了一條小巷。巷子不足兩米寬,兩邊四五層的樓房把路遮得黑漆漆的。余晗跟著李葦轉來轉去的,就像掉進了迷宮。
李葦說:“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吧? 1
余晗打量著四周:“我爸媽曾經住在這附近,每年暑假的時候,他們會把我從老家接來住上幾天。兩年前我們家才搬走。
李葦點點頭,領著余晗往樓上走,爬到四樓天臺,視野一下子開闊起來。天臺上綠意盎然,與遠處高矮不一的紅色屋頂形成對比。
余晗問: “你就住在這里嗎?
李葦指了指天臺一側的兩間小屋,掏出鑰匙打開屋門。在屋門開啟前,余晗覺得屋里肯定臟兮兮的,還會透著一股臭味,畢竟他們撿了那么多廢棄的瓶子和紙箱。結果門一開,屋里收拾得于干凈凈,還彌漫著一股幽幽的香氣,沁人心脾
天臺中央用竹竿搭起了一座四四方方的架子,竹架四角爬滿了青綠色的藤蔓,絲瓜、苦瓜、黃瓜,還有西瓜、南瓜。靠近天臺護欄一側的位置擺著一排泡沫塑料箱,里面種著辣椒、莧菜、韭菜,還有幾叢荊芥,余晗知道老家的人特別愛吃這種菜。一排空油桶里種著茄子、西紅柿。屋子的窗外栽著一排顏色各異、氣味芬芳的花草,竹架的陰涼處擺著鐵絲籠,里邊養著的幾只母雞悠然自得地啄著菜葉。

余晗對這座天臺上的鄉村小院贊嘆不已。十歲之前,她在鄉下跟著奶奶生活,奶奶家的小院也是這樣,此刻眼前的一花一葉喚了她記憶深處的溫暖。她雙手搭在天臺欄桿上,向遠處眺望,感到一種久違的放松。夕陽余暉透過云層,把天空染得紅彤彤的,將屋瓦、玻璃映得金燦燦的。溫潤的風爬過屋脊,拂過臉頰,身體在這一瞬間變得和煦、輕盈。
要不咱們以后在這練舞?
李葦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轉身看向余晗,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
六
這個舞步不是這么跳的,我剛才怎么和你示范的呀?
“你把手放在我腰上,我的手搭在你肩膀上,來…走幾步你手別抖動!
“我往前走的時候你往后退呀,不然就踩腳了!哎喲…可疼死我了!‘
天臺上傳來余晗中氣十足的吆喝聲,夾雜著李葦怯弱的道兼:“對不起,對不起,我反應有點兒慢,要不你先坐下來休息會兒,我自己再琢磨琢磨怎么走。”李葦說完后,就在天臺上伸著手摟著一團空氣,一會兒向前一會兒向后,除了想不起來下一個動作會卡殼,時不時還會被自己絆倒。
余晗氣鼓鼓地轉頭不看他,心里埋怨著:說了這么多遍就是記不住,動作笨拙得像一頭熊!但看著他樓著空氣舞動的樣子,又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
老師可真是,搞點什么活動不行,扔鉛球、短跑、跳遠我都拿手…非得弄出個跳雙人舞。真是想讓我在小學畢業典禮上出丑,終生難忘!”李葦說。
“抱怨要是有用就不需要努力了。咱們趕緊再練一會兒!進度已經這么慢了,再不抓緊時間,什么時候能跳好?”余晗說。
“唉,是我拖你后腿了,我其實挺想記住這些動作,可常常是記著手上的動作,又忘了腳該怎么走,記住了左腳又忘了右腳。李葦聾拉著腦袋。
余晗聞言轉過頭看了他一眼,突然覺得他有些可憐,便轉移話題:“哎,我發覺你現在話挺多嘛,為啥之前話少得跟個啞巴一樣?”
李葦懶懶地說:“我平時也愛說話,只是不喜歡和他們說話,和他們說不著。
余晗懂了。李葦想聊秋天田野里會有野兔、野鴨,還可以撿豆子、捉豆蟲、遛地瓜,而班里的其他男生只對最新款的游戲裝備感興趣,他們根本就不在同一個世界里。
這種奇怪的感覺,余晗兩年前也曾有過,她也一度因為與人“說不著”而苦惱。
的龐然大物。
這鳥兒怎么長得這么丑?
“是斑鳩。”
“鳥兒身上怎么聞起來臭烘 烘的?
‘這是一只斑鳩!
“鳥兒從這么高的樹上掉下 來,可真夠可憐的…
“它是斑鳩,斑鳩!別總是‘鳥兒’‘鳥兒’地叫它有名字!”李葦喊出的話,讓大家好奇的目光由那只斑鳩身上轉移到他的身上。
有必要反復強調嗎?重要嗎?
離表演還有一周時,同學之間的配合變得默契起來,男孩女孩在操場上翩翩起舞,舞姿輕盈舒緩。就在這時,操場一角有男孩喊:“快看,一只鳥兒從窩里掉下來了!‘
李葦和余晗跑過去時,那只粉嫩的雛鳥周圍已圍了一圈同學。雛鳥驚恐地望著四周,兩只翅膀撲騰掙扎,淺黃的喙極力張開,發出尖銳的叫聲,試圖嚇退周圍
“對,那是一只斑鳩!”余晗望著大家,堅定地說。她怕大家沒聽明白,清清嗓子重復了一遍。
李葦瞪著眼睛推開幾個同學,在草叢邊蹲下,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托起小斑鳩,另一只手輕輕地撫摸它的背部。小斑鳩被嚇壞了,嘴巴啄著李葦的手指,兩只紅褐色的爪子在李葦的掌心驚恐地撓來撓去。李葦把上衣塞進褲子里,從領口把小斑鳩放進衣服里,接著脫掉鞋子,抱起旁邊的一棵洋槐樹,弓著背像猴子一般往上爬。
老師看到了,忙喊:“哎,同學,你快下來!
李葦抱著樹并沒有停下的意思。老師又喊道:“那只鳥我來處理。
回到教室后,李葦在座位上總伸著脖子看窗外的那棵洋槐樹。語文老師動情地描述著一座名為威尼斯的海邊小城,同學們整齊地朗誦著關于快艇的句子,而他卻被兩只斑鳩的叫聲擾得心神不寧。斑鳩的“咕咕”聲本來應該厚重而富有質感,但現在卻變得尖銳凄涼。斑鳩夫妻在樹枝間上下跳動,聲聲呼喚著走失的孩子。
熬到下課鈴響起時,李葦快步跑出了教室。余晗正趴在桌上若有所思地摳著一塊橡皮,突然聽到有人喊:“快看,李葦又爬上樹了…
畢業典禮當天,大家在舞臺一側候場,余晗快速瞥了一眼身旁的李葦,低聲問:“你能行嗎?
李葦的一只胳膊上纏著層層的繃帶,遠遠看著就像一段白薯,李葦有些不耐煩:“我都說過多少遍了,沒問題,完全不用擔心。”
舞臺上響起那段熟悉的旋律時,他不由自主地跟著哼了起來,一只腳輕輕打著節奏,隨著音樂的旋律越發輕快,李葦干脆抱著一團空氣跳動起來。
余晗看著李葦的樣子樂得捂著嘴笑,忽然聽到身后的同學說:“典禮結束咱們去吃點什么吧,慶祝一下。
“吃什么呢?附近的店早就吃膩了。
余晗瞥了一眼身旁的李葦,腦海中閃過那盆麥子和北方的田野。她深吸一口氣,眼中透著清澈的光,轉過身笑嘻嘻地說:“要不去我家吃鐵板燒?我爸做這個最拿手!\"
發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