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之歌

零

“所謂蟲洞呢，就是宇宙中可能存在的連接兩個不同時空的隧道…….'

夏日氤氳的陽光下，物理老師毫無抑揚頓挫地照本宣科，窗外有一搭沒一搭的蟬鳴、教室里悶熱又安靜的空氣，混合為一首悠揚的催眠曲。

艾洋洋上下眼皮打架了半節(jié)課，他終于支撐不住，眼看就要趴在桌上溜進夢鄉(xiāng)…

突然！

他彈簧似的繃直脊背，把所有人都嚇一大跳！

“艾洋洋！你一驚一乍搞什么鬼？”連物理老師的聲兒都被他這一哆嗦嚇出起伏，他扶了扶眼鏡大聲訓斥，“你這么愛表演，就給大家復述一遍蟲洞的概念！\"

艾洋洋當然復述不出來講課內容他左耳進右耳出根本一個字也沒聽，于是他被老師請到走廊罰站。

在他即將離開教室前，他拼命掙扎著大聲問：“難道都沒人聽到嗎？

那嘹亮如號角、動聽如管弦，卻又惶急如求救的陌生旋律，現(xiàn)在依然縈繞在他耳中。

教室里的大伙兒瞪大眼睛，誰也沒回應。

反正被趕出教室了，艾洋洋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偷從教學樓里溜出去。

到底是什么東西的叫聲啊？聽起來越來越著急，是碰到什么困難了嗎？

艾洋洋雖然不愛聽講又有點兒頑皮，但本質上還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他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找啊找，最后停在操場邊最高的梧桐樹下

聲音居然是從樹頂上傳來的！

“聽著明明一點兒也不像鳥…不管了，上去看看！

又是一年盛夏，小朋友們有沒有趁著無憂無慮的假期，去看看蔚藍遼闊的大海呢？出生成長在一座內陸小城的我，從小就對遙遠無垠的大海滿懷憧憬，那里有魚群，有海豚，還有地球上現(xiàn)存最大的動物一—鯨。

陳敬

艾洋洋三下五除二就上了樹，沒承想那聲音還在更高處，他爬啊爬，一直爬到樹頂顫巍巍的枝條上，位置高了風也大了，“嗚嗚”的風聲搖晃著周圍的枝葉，吹得艾洋洋有些害怕，再也不敢往下看。

不知是恐懼還是錯覺，總覺得這枝條附近一大片空氣的顏色明暗都怪怪的，簡直叫人不敢睜眼！但哪怕心底發(fā)怵，艾洋洋終究還是個勇敢的孩子，他抱住樹干上看下瞅，左瞧右找：“在哪，在哪…啊！在這！！

他終于在枝葉掩映的樹頂上找到了出聲的家伙一一原來它是被柔軟的樹枝和攀緣而上的藤條纏住身體，掙扎不脫，這才放聲鳴叫求救。

‘但……這怎么可能呢？

艾洋洋好不容易忍住驚訝，避免差點兒因為松手墜落一一要是在平時，他肯定已經揉了一百遍眼晴，以防是看花了眼。

在藤蔓纏繞中不斷撲騰掙扎的小家伙，怎么看都不像任何他所知的鳥兒，倒像是…一條魚？

最終，艾洋洋不止被罰站，還因為爬樹而被通報批評，垂頭喪氣地挨了半小時訓，直到華燈初上才被放回家。

但一出校門，他的愁眉苦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迫不及待的快樂。

哈哈，誰都沒注意到，他背上鼓鼓囊囊的書包里，有東西正蹄跳個沒完呢！

他背著書包一溜小跑往回趕，一路上百思不得其解一樹上居然能結出魚？

艾洋洋決定把小魚好好養(yǎng)起來，至于搞不懂的那些事…他這么不愛學習，搞不懂的可太多了，又有什么大不了？

“從今天起，你就叫…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家門，迫不及待打開書包，想把小魚趕緊放進浴缸里，沒想到才剛拉開拉鏈，小魚已經像個氣球似的蹦出來，撒著歡在天花板上橫沖直撞

別說不需要水，人家還會飛！

艾洋洋嚇傻了，抱著空書包愣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

“魚從樹上結出來，能發(fā)出只有我聽見的叫聲也就算了，居然會飛？”

又一次，無人回應。畢竟就算此刻真有其他人在，爸爸媽媽也好，老師校長也罷，都無從解答這個違背科學原理的問題。

艾洋洋不擅取名，平時給同學取外號都想不出，想來想去才終于有了主意：“你是樹上結出的魚，就叫‘木魚’吧！

小魚在天花板上快樂地搖頭擺尾，好似挺滿意。

從此，本就不專心學習的艾洋洋整日神游天外，上課時都在牽掛小木魚，被大發(fā)雷霆的各科老師罰站次數(shù)翻倍不止。這天傍晚，連平時一塊瘋鬧的小伙伴也看不下去，一放學就圍住正要開溜的艾洋洋。

“艾洋洋，你最近腦子里種了個土豆還是怎么著？天天發(fā)呆罰站，小心長大變笨蛋！

‘什么叫腦子里種土豆？”艾洋洋本想奪門而逃，可一瞧小伙伴看他的眼神，可把他氣的！炫耀勁兒怎么也忍不住了。

說了你們別不信，我啊…最近養(yǎng)了條木魚當寵物！它還會飛呢！

“木魚？\"……會飛？

小伙伴們面面相覷，其中一

個摸了摸艾洋洋的額頭：“也沒發(fā)燒啊…完了，該不會真是腦子出了什么毛病吧？要不送他去醫(yī)院看看？\"

‘啊啊啊氣死我了！”艾洋洋實在受不了了，“我說的是真的！你們不信，我就讓你們親眼見識見識！看過可得保密！我要悄悄把小木魚養(yǎng)大，讓這世紀大發(fā)現(xiàn)震驚全國！\"

小伙伴們一堆腦袋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半天，終于同意這個提議。

當然，得出結論的時候，大伙小心翼翼壓低聲音，沒讓艾洋洋聽到：“先假裝答應去他家，趁他開門背對我們，一把按住押送醫(yī)院！

然而這聽起來頗為靠譜的計劃，實施時還是出了偏差。

偏差一，艾洋洋家的門鎖用的是聲紋密碼，艾洋洋一聲“開門”就迅速打開，完全沒給大伙動手的機會。

偏差二，大伙在艾洋洋家轉了一圈，果然沒見什么會飛的木魚。艾洋洋正著急時，已長大變胖如大紅燈籠似的小木魚，晃晃悠悠從閣樓入口飄進房間，嗷嗷要吃的一一原來它剛才不小心飄到閣樓上，找不到路下來啦。

‘這、這就是…樹上結出來的，只有你聽得見叫聲，還會飛的小木魚？”大伙這下張口結舌，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艾洋洋揚眉吐氣： “是啊，是不是很可愛？沒騙你們吧？

小伙伴們一個個拍胸脯答應保守秘密，只要不時能來和小木魚一塊玩就成。

可保密問題的風險很快就不再是小伙伴的承諾 一是因為樹上結出來所以與眾不同嗎？小木魚越長越大，很快就從燈籠大小胖成浴缸大小，穿過門都費勁，家里再寬敞，也不夠它飛來飛去了。

雖說快些長大是好事，可你 也未免長得太快了吧…

艾洋洋看著飛艇似的小木魚，為難得抓耳撓腮，無奈之下，只好每天半夜把小木魚偽裝成一個大氣球從陽臺放出來，再去樓下牽著繩子，偷摸帶它在夜半無人的街上散步。

半夜的街上雖通常寂靜無人，卻終究是公共場合，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終于有一天，他們被一個半夜在街上晃悠的壞小子撞見了。

壞小子一開始還沒看出這魚不是真的氣球，見艾洋洋大半夜獨自在街上，開口就要他把錢都交出來。

壞小子正叫囂著威脅艾洋洋，突然意識到，自己不知怎的雙腳離了地。這一下，他叫囂的內容從虛張聲勢的威脅變成了哭爹喊娘的驚恐。

壞小子像是充了氣似的越飄越高，眼看和那空中的氣球越來越近，都快臉貼臉啦一小木魚突然睜開眼睛，狠狠瞪了他一眼！

壞小子這輩子沒見過這么仿真的氣球，嚇得慘叫一聲暈過去。

行了行了，放他下來吧！艾洋洋趕緊求情，氣鼓鼓的小木魚才不情不愿地把壞小子放回地上一一要是按它意思，恨不得把這不務正業(yè)的家伙掛樹枝上過一夜呢！

這讓人飛起來的本事，小木魚平時常用來和艾洋洋鬧著玩，對付壞蛋還是頭一回，效果還挺不錯。

艾洋洋心情大好，哼著小曲比平常多晃悠了半小時，直到天快亮才帶小木魚回家。

他太開心而沒注意，第二次路過這里時，癱軟在地的壞小子，不知何時已不見了。

“艾洋洋，你說當時聽到小木魚大聲求救，這才循聲找去救下它…真的沒騙人？”一個小伙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天我們都在教室，可誰也沒聽到奇怪的聲音…憑什么就只有你呢？

這、這就是天選之子啦！你們不夠格呢！

艾洋洋從小就能比別人聽到更多聲音，當時不懂事還以為是鬼而偷偷嚇得哭，直到老爹知道后，抱著小艾洋洋拿科普書教他說：“人類能聽到的頻率大致在20～20000Hz間，但世上的聲音絕不止如此單調，有低于 20Hz 的次聲波，比如地震前的地鳴；也有高于 20000Hz 的超聲波，比如蝙蝠和鯨魚的叫聲。哪怕是人類中，因為個體差異，有人能聽到的音域就是比大伙更寬廣點—這是上天偷偷給你的饋贈，有什么好害怕呢？

次日一早，艾洋洋昂首挺胸，頂著黑眼圈把昨晚的光榮事跡跟小伙伴們一頓吹噓一一當然，把小木魚的功勞往自己身上小小虛構了一下一一不出所料，小伙伴們果然個個羨慕嫉妒自己怎么沒有這種奇遇。

當時艾洋洋還似懂非懂，但老爹說不用怕，就是不用怕的吧？

直到又長大一些，他才漸漸接受自己與常人略顯不同的事實，只不過這點區(qū)別從來也沒讓他脫穎而出…直到和小木魚相遇。

他打心眼里感謝上蒼一一只不過這個秘密，他還不想告訴小伙伴。

今天是和小木魚相逢一個月紀念日啦，艾洋洋決定放學后要給小木魚準備一頓大餐好好慶祝，到時小木魚會高興得在天花板下翻筋斗吧？

正喜滋滋想象著，突然一下，艾洋洋和一個月前那樣猛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又把講臺上的物理老師嚇一大跳。

艾洋洋，怎么又是你！不長教訓嗎？好，這次就罰你 1

老師的話還沒說完，艾洋洋已經一溜煙從教室沖出去，臨出門還回頭朝小伙伴們吼了一嗓子：“我又聽到啦！

是的，就在光天化日下的上課時間，曾為艾洋洋帶來與小木魚幸福相遇的神秘鳴叫再度響徹耳中一一比一個月前的那次更驚惶、恐懼、凄厲得多。他怎么還能繼續(xù)若無其事坐在這里？

但這次不止他，一群小伙伴呼啦啦站起身，追著艾洋洋一起狂奔而去。

大伙拼了命地跑啊跑，心中是同一個念頭：“小木魚，你可千萬不能有事呀！

五

果不其然！艾洋洋和小伙伴氣喘吁吁轉過回家的最后一個拐角，還真就和掙扎不休的小木魚撞個正著！

原來壞小子上次吃了虧，不肯善罷甘休。他意識到小木魚這神奇生物奇貨可居，于是偷偷跟在艾洋洋身后摸清路線，趁他去上學，帶著一群同伙闖進艾洋洋家。

小木魚在狹窄房間里施展不開，加上對方人多勢眾，雖勉力掙扎最后還是被抓住，情急之下再度鳴叫求救。

但孩子們回來得還是太慢，壞人已把小木魚塞進一輛貨車運走，艾洋洋和小伙伴情急之下，騎上路邊的共享單車追了上去！

幸虧白天街上堵車厲害，壞蛋也沒把小孩的追逐放在眼里。艾洋洋他們小心翼翼地跟在車后，終于找到了壞蛋的根據(jù)地一市中心一座高樓的頂層。

“艾洋洋，我們是不是該報警啊？

小伙伴們一直等到天黑才從藏身處溜出來，遙望燈火通明的樓頂，個個愁眉不展。

“你們開始都不信小木魚的事，警察肯定也不會把我們的話當真。”艾洋洋左思右想，捏著拳頭下定決心，“等他們熄燈睡覺，我們就去把小木魚救出來！

又過了不知多久，街上連零星行人也再無蹤影。眼看已是后半夜，孩子們困得眼皮直打架，最眼尖的孩子終于發(fā)現(xiàn)，頂層一直通明的燈光，悄然變得漆黑一片一一壞蛋們也要睡覺，機會終于來啦！

“好，我們走！”孩子們都精神起來，擊掌發(fā)誓：一定要把大家的好朋友小木魚，從壞蛋手里

救出來！

然而下決心簡單，實現(xiàn)決心卻常常很難。艾洋洋和小伙伴終究是一群孩子，自然也和所有孩子同樣身單力薄、馬虎大意、知識不足···

于是這場本該無聲無息的潛入營救沒多久就變成雞飛狗跳的鬧劇—才剛行動就被發(fā)現(xiàn)。好在壞蛋面對一群孩子也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一偷這怪物是為了求財，要是搞出人命，事情可就鬧大啦！

于是，在紛爭拉扯大呼小叫下，整棟樓的聲控燈明明滅滅，其他住戶被吵醒不少。事情向更混亂喧囂的方向發(fā)展時，正在追逐中上蹕下跳的艾洋洋突然猛地捂住耳朵，倒把追來的壞蛋嚇一跳——這小子怎么啦？

小木魚的哀鳴越來越痛苦嘹亮一一可除了艾洋洋，誰都聽不到。

大伙兒能發(fā)覺的，是裝小木魚的大木箱在陽臺上晃動得愈發(fā)劇烈。艾洋洋想小木魚一定快受不了了，他拼命沖過去想先把木箱打破讓小木魚透透氣，可壞蛋們哪能允許？

在陽臺推揉追逐之際，艾洋洋突然腳下一空，摔出欄桿！

電光石火間，所有人都驚呆了，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小木魚 1 “轟！”

小木魚猛吸一口氣，終于撐破木箱俯沖下去！

孩子們忽然意識到，僅僅一天小木魚又長大許多，那身姿總覺得有點眼熟！

‘你們說…小木魚看上去，像不像圖畫書里的‘鯨’啊？‘一個孩子脫口而出。寂靜的深夜里，這句話悄無聲息傳入正在墜落的艾洋洋耳中。

“…鯨？”聽到這個詞的瞬間，他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

兒時隱秘的困擾，老爹開解的教誨，乃至響徹天際卻只有自己能聽到的求救之歌。

“原來小木魚，是‘鯨”啊······

身邊的風聲愈來愈急，摔死的時候…會不會痛？

艾洋洋害怕得閉上眼睛，腦海中一下子涌出好多人好多事。

他想到，要是早早認真學習，一定能認出小木魚其實不是魚，而是傳唱瞭亮超聲之歌的深海巨鯨。

他想到，如果講蟲洞那堂課認真聽講，就能猜出小木魚出現(xiàn)在樹上說不定是因為樹稍上有個連通未知之地的蟲洞。

他想到，只要多思考一下，就會想到小木魚能飛和它能讓別人飄浮，一定是擁有某種反重力器官的原因。

生死一瞬間，他突然把一切因果想得通透明晰。

他又想到，要是忍住虛榮一直保守小木魚的秘密，今天的意外或許就不會發(fā)生。

他還想到，哪怕和小伙伴來救小木魚前多些謹慎和準備而不是莽莽撞撞，或許結果也會有所不同。

但都來不及啦，摔落地上的時候一切都結束

“啪”的一下。

有什么柔軟輕盈的東西溫柔地接住他，雖然隨著慣性艾洋洋還是又墜落了一段，但身下溫暖的觸感就像棉花糖，輕松化解沖擊，緩緩托起他的身軀一一如果這就是墜樓的感覺，未免也太輕松了吧？

樓上爆發(fā)出孩子們的歡呼，隨后，警笛聲與路人的驚叫聲在四周響起。

艾洋洋搖搖腦袋，睜開眼睛。

他沒死。

他在飛。

坐在已經長到有公交車那么大的小木魚背上，他正自由飛翔在空中，如童話中騎鵝旅行的尼爾斯，將夜色下燈火闌珊的城市盡收眼底一一他頭一次意識到，棲身的世界如此美麗又如此廣闊。

許多市民被驚，為飛在天上的鯨與少年驚呼不止；滿街警車跟著小木魚飛行的路線在地上追趕，高音喇叭喋喋不休地讓騎在小木魚背上的艾洋洋別害怕別擔心；更遠處，已經隱隱能聽到緊急趕來的直升機旋翼飛轉的“嗡嗡”聲。

然而在艾洋洋耳中，這全都算不了什么。

或許是身量長大的緣故，飛翔在星空中的小木魚終于解脫束縛，放聲鳴唱。艾洋洋在悠長的鯨歌聲中仿佛變成一葉翻滾在夜色波濤中的小舟，漸漸地，鯨歌不止小木魚一個聲音，越來越多同樣高亢的鳴動不知從何而來，與它遙相呼應。

艾洋洋大吃一驚，從高處舉目四望，只見一個又一個比小木魚更雄渾偉岸的鯨之身影，緩緩從學校上方那一大片略顯扭曲的空氣中慢慢飛出來，繞著驚喜交加的小木魚搖首擺尾，就像焦急的親人終于找到走失的孩子。

艾洋洋面前好像浮現(xiàn)出一幅恬靜遼遠的畫：無盡的銀河中，重重疊疊的鯨群在閃爍星辰間自在悠游，就如它們形貌酷肖的海中同類般平和親昵。忽然，在不遠處爆發(fā)出一陣熾烈耀眼的光，一顆星星恰好走完長達百億年的一生，最后的能量化為爆發(fā)的光芒灑向全宇宙，剩余質量迅猛坍縮為不起眼的黑洞。早有經驗的鯨群小心轉過方向，避過黑洞強烈的引力，可被鯨群護在核心的小鯨卻沒留意外界動靜，自顧自嬉戲玩耍，不料一個猛子扎深了，朝黑洞多探出了一點一就這么一點，卻再逃不出引力的束縛，哀哀鳴叫著消失在黑暗深處。鯨群停下在宇宙中遷徙的腳步，圍繞黑洞邊緣逡巡不止，不肯棄孩子于不顧。等啊等啊，不知盤旋了多久，黑洞中終于又傳來熟悉的鯨歌。驚喜的鯨群立刻意識到，這鯨歌來自黑洞所連接的蟲洞一一失散在宇宙某個遙遠角落的孩子，正焦急呼喚同伴來到身邊。鯨群立刻爭先恐后長鳴唱和，一個接一個奔向無邊無際的引力，消失在黑暗之中，卻又現(xiàn)身于蟲洞出口一學校最高的樹梢上，終于來到走失的孩子身邊…

“原來不止我，你的同伴也聽到求救，來接你回去啦…

艾洋洋摸著小木魚滑溜溜的皮膚，呢喃著，感嘆著，怔怔流下溫熱的淚來。

他知道鯨歌本就是鯨群在靜謐遼遠的深海彼此溝通的信號，既是歌聲更是語言，同伴們終于循著小木魚的歌聲尋到它，他本該為小木魚高興才是。

可他畢竟只是個孩子，他多么希望小木魚不要走，和從前一樣留在身邊呀！

強忍哭泣，艾洋洋拼命擠笑容，用力拍了拍小木魚圓滾滾的腦袋：“還在猶豫什么？笨蛋！我們是時候道別…你也是時候回家啦！

目睹這一幕的人們，都會和艾洋洋一樣永生難忘吧—一他們看到如海中鯨魚般神秘龐大的生物成群結隊翱翔于夜空之上，其中最小的成員緩緩降落下來，將一個普普通通的男孩放到地上。男孩和它緊緊相擁，依依惜別。

隨著天邊露出魚肚白，神秘的鯨群齊聲鳴唱起綿延不絕的鯨歌一一那本該是人類無法聽到的頻率，可不知為何，所有人心底都響起了莊嚴肅穆的旋律。

當人們還沉浸在這宏大的震撼中時，鯨群已經飄飛著消失在半空中……·

七

等艾洋洋恢復平時的學生生活，已是足足三個月后。

這三個月里，整個世界掀起了大討論。生物學家研究這神秘的生物和地球上的鯨類有什么區(qū)別；飛機設計師對如此巨大的生物為什么能飛在天上提出了不下一百種推論；物理學家是最忙的，他們猜想這些神秘的生物來自哪里，去向何處，還要想辦法把其他學科的研究成果融為一爐——而這一切，都少不了艾洋洋作為當事人提供的第一手資料。

最后，科學家們勉強找到了一個最能讓人信服的結論：

大概、或許、可能，恰好在學校上空，無人覺察時，出現(xiàn)了一個連接到宇宙遠方角落的不穩(wěn)定蟲洞，這才會有神秘的未知生物無意中來到地球，引發(fā)一系列后續(xù)事件。

問題在于，無論是那些鯨魚似的生物，還是曾讓它們現(xiàn)身于此的蟲洞，此刻都已消失得干干凈凈，就像一切從未發(fā)生過似的。

當然，那段夢幻回憶留下的余波也是有的。

雖然物理老師照本宣科的音調還是那么讓人昏昏欲睡，但艾洋洋再沒有因為走神而被罰過了，他每堂課都精神抖擻，認真聽課、讀書、做筆記，與從前判若兩人。

他才不會告訴別人，離別時已經和小木魚約定，長大后一定要再和它重逢。

要實踐這承諾，他就要為成為蟲洞專家而努力學習才行。

他要趕快長大，早日找出蟲洞的秘密，待一切水落石出，小木魚也將重新回到他的身邊·

發(fā)稿/莊眉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