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之后,荷葉滴溜兒圓了。一張一張,大餅一般,把荷塘這□大鍋給鋪得滿滿當當。荷葉的綠很獨特,那是介于深綠和淺綠之間的一種綠,不深不淺,還有一種濕漉漉的清甜在里面。隔著好遠呢,那清香味就悄悄鉆進鼻孔了,好像所有的荷葉里都藏著一群清香小團子,它們喜歡隨風浮動,也喜歡擅自行動,還喜歡在水里洗澡或者潛伏。它們總是一不小心就被調皮的風給抓個正著,然后,就是被風婆婆挾持著,

親愛的同學們,暑假又來了,它簡直是一塊香噴噴的大蛋糕。享用它的時候,記得要分享哦,給書籍一塊,給大自然一塊,給朋友一塊,哦,對了,還要給運動一塊有個健康的好身體,我們才能美美地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
—李長菊
偷偷鉆進某個人的鼻孔或者衣衫里。荷塘咕咕冒著泡泡,魚兒、蝦米、青蛙,還有各種水生生物,都想嘗嘗這一張張大餅的味道,怎奈心急嘴小,怎么也無法把整張大餅給吞進肚子里去。它們著急,荷葉們可不在意,優(yōu)哉游哉地吐著芬芳,積蓄著力量,直到把一朵朵荷花仙子托舉出水面。于是乎,整個池塘就更喧鬧了,魚兒們忙著奔走相告:就是餓著肚子,也要好好欣賞一番;青蛙忙著開演唱會,這么好的舞臺,能不好好利用?綠色的圓形舞臺,搖曳著粉的、白的荷花,蜻蜓、蝴蝶們穿梭其間,它們最擅長伴舞了。于是乎,一個夏天,青蛙的演唱會場場都精彩紛呈。
絲瓜、南瓜和冬瓜,一律開黃色的花,花朵碩大,完全盛開的話,幾乎像一個個小金碗。花朵大都在清晨盛開,呼啦啦就是一片。那時候,陽光還算溫柔體貼,花朵盛滿露水,簡直就是一杯杯清涼的瓊漿。
絲瓜藤又柔又長,只要給它一根竹竿、一根繩子或者一片空地,你就不需要去管它了。走竹竿、爬繩索或者在空地上匍匐前進,它都在行。柔軟的藤上有很多觸須,這些觸須像綠色絲線一般,能在繩子上纏繞十幾圈,它們很像先行部隊,只要它們能在繩子、竹竿或者一些樹枝上安營扎寨,那么藤蔓就能穩(wěn)穩(wěn)地占據(jù)領地了。剩下的,是花朵的事情。花朵開起來毫無節(jié)制,有點像被火柴點燃的煙花,只是它們開放的時間要比煙花長得多。一旦被點燃,就痛痛快快地放個盡興。偌大的花朵往往讓一堵矮墻、一段枯木、一根破舊的繩索或者一叢雜草,重新煥發(fā)出嶄新的容顏。很快,花朵枯萎了,但它有禮物奉上,那就是在枯萎的花蒂上結出了一個小小的絲瓜,比手指頭還要細很多。幾天工夫,就長成了一根大絲瓜。那速度之快,只夠你做個短短的夢。
冬瓜的待遇一般要比絲瓜和南瓜高一些。主人往往會給它們搭一個簡易的棚子,棚子有四根柱,棚頂覆蓋著樹枝。冬瓜藤蔓當然懂得人們的意圖,它們慢吞吞地朝著棚頂爬去。金燦燦的花朵還沒落,小指頭肚大小的冬瓜就掛在了棚子上。它們有的從縫隙間探出頭來,有的懶懶地躺在棚子上。剩下的日子,就看它們變魔術吧。它們像被吹了氣的氣球一般快速變大,往往只過兩三天,小冬瓜就變茶碗大小了;再過幾天,就變成大海碗了;再幾天,就成枕頭了。青白色的表皮上有一層白茫茫的霜似的東西,還有一層細密的針腳似的圖案,這讓它們看上去清新而又羞澀
南瓜是最潑皮的,很少有人給它們搭繩索豎竹竿。即使搭上繩索或者豎上竹竿,也是為了讓它們不要妨礙著什么。公路兩邊的水溝邊,往往會爬滿南瓜藤。藤蔓很粗壯,有的比大拇指還要粗。笨拙的藤蔓在雜草叢中、莊稼地里,甚至是樹林子里、亂石堆上,隨意蔓延。如果它們妨礙著誰了,就會被扯住秧頭,拎到一邊,那樣子就像對付一個淘氣的孩子。如果每一根瓜秧早就為自己設計好了路線的話,被改變往往是一瞬間的事情。上一秒它們或許還在探索路線,下一秒方向突變。它們不會抗議,也無法抗議,誰管它們爬了多久,費了多少時間。如果給它們一片空地,它們匍匐前進的速度很是驚人。不長時間,那片空地就是它們的天下了。即使是那些野草,也只能見縫插針地露個小臉。
苦瓜的藤蔓很纖細,好像它們知道自己苦澀不堪,有意讓自己縮小似的。苦瓜花也是黃色,但比起那幾種瓜的花來,小很多,顏色也淺淡些。五個花瓣,撐起一把小黃傘,羞澀地舉著。苦瓜表皮一點都不光滑,溝溝壑壑的,像要藏起點什么。和絲瓜的張揚、冬瓜的考究、南瓜的潑辣比起來,苦瓜是內斂的。它們很小眾,那苦澀的味道,往往讓人皺眉撇嘴。喜歡的人會拿它們當寶,不喜歡的會棄之不顧。老去的苦瓜會給自個兒“化妝”,由內到外透出令人驚艷的橘紅色,且頂端像煙花一般炸裂開來,露出紅艷艷的瓜瓢。紅色的瓜瓢吃上去綿柔香甜,盡失苦瓜的脾性,就像一位脾氣暴躁的人,老年之后,收斂了脾氣,變得溫和慈祥。
蜜蜂在花朵上嗡嗡亂飛,它們看上去很浮躁,一點都不沉穩(wěn),總是在這朵花上停留幾分鐘,又去另一朵上逗留片刻,很少能耐得住性子,誰讓旁邊那朵看上去更美呢。笨拙的黃蜂,腆著黑黝的大肚腩鉆來鉆去。采不盡的花蜜讓每一個早晨都像面包那樣香甜,像河流那樣漫長。
白天屬于瓜們,晚上則屬于蛔蛔和紡織娘。它們是閑散的歌手,它們的歌聲,進入閑者的耳朵里才會有那份美妙。不仔細去聽,它們的聲音是很單調的,就是“吱吱吱”,可就是這“吱吱吱”的聲音,細聽,卻也抑揚頓挫、高低起伏、婉轉悠揚。唯有一顆沉靜的心,才能過濾掉那些乏味和單調。這來自大自然的天籟,讓熾熱的夏日盡顯安寧和悠長。
蟬歡快地叫著,白天黑夜不停歇。好像它們知道,只要聲音大一點,很多伙伴就會從地下鉆出來,不僅如此,它們還會得到更多聲援。麻雀、喜鵲啥的就不用說了,它們習慣湊熱鬧。就是那些低調的螻蛄,也會躲在地里哼唱幾句。蟬喜歡熱鬧,也喜歡下雨天,雨過之后的土地松軟得很,它們稍微一用力,就把薄薄土層給拱開。或者它們還沒準備好出“寢宮”,雨水卻把它們的屋頂給泡塌了,沒辦法,它們只好慢吞吞地從“寢宮”里鉆出來。它們有的喜歡找高點的地方落腳,有的則喜歡隨便找個地方,附近的草梗、瓦片,或者某棵低矮的小樹,都是它們落腳的地方。我們小時候在院子里吃飯,正嚼著飯菜呢,忽然覺得腳上好癢,原來是蟬爬了上去。我們坐著的板凳,也是它們喜歡落腳的地方。總之,只要它們放棄再走一步的念頭,它們就會隨意停下。至于會不會被誰捉了去,我想,它們大概不會考慮,否則,它們準會選擇很高很高的樹枝。至于唐朝虞世南寫的詩歌:“垂縷飲清露,流響出疏桐。居高聲自遠,非是藉秋風。”那得是只勤勉的、有理想的蟬。
雨是夏天的常客。天不時暗下來,也許是剛剛雨過天晴,可轉眼之間,屋子里又暗了,天空被云層戒嚴。院子里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走,雨滴落了下來。一場雨似乎和上一場雨有個約定,上一場雨是哥哥或姐姐,身后緊接著跟來了一個調皮的弟弟或妹妹。這弟弟或妹妹喜歡奔跑,喜歡四處亂竄。有時候這個村莊下雨了,那個村莊卻沒有下。跟屁蟲一樣的弟弟或妹妹,特別喜歡著哥哥或姐姐的步子走。它們喜歡模仿,也喜歡率性而為,它們有時候還會扔冰雹,把瓜果李桃砸個稀巴爛,卻轉身就走,從來不會道歉。
夏天的水果一般都很便宜。不是不好吃,是太多了。甜瓜、西瓜或者桃子,被一車一車在路邊叫賣,汁多味美,是它們的共同特點。因為價格便宜,一般都是幾斤幾斤地賣。特別是西瓜,都是整個賣。確實很大的,才有可能被切開賣,而這往往是超市顧客的權利。在鄉(xiāng)下集市上,再大的西瓜都是整個賣,如果你要求切開,賣瓜的會笑話你,他們從表情到語氣,都是嘲諷的,一點都不避諱對你的不滿和好奇。在他們看來,就沒有切開賣這一說,所以,想買半個西瓜,那就去超市。在集市上,桃子也是一堆一堆地賣。有些果農賣到最后,都懶得再去稱那些被揀剩下的瓜果了,他們往往會對上前詢問的顧客說:“這一堆,你看著給吧。”果園里有的是好果子等著他們去摘。如果摘得不及時,它們不是熟透了落到地上,就是被鳥雀們嘗了鮮,或者成了蟲子們的吃食。
草長瘋了,它們無拘無束地朝著高處遠處伸展。爬山虎或者拉拉秧,更是攀爬界的種子選手,只要附近有攀附物,它們就會緊緊地纏繞在上面,輕而易舉地就能翻越墻頭或者一棵樹。至于是不是走得更遠,站得更高,似乎不再取決于它們的意志,那只是時間的問題。我想,如果不是季節(jié)轉換,它們大概能長到天上去。
也許,它們就是想把月亮或星星給我們捆下來,扔給孩子們當球玩。它們肯定有這個想法,否則,它們?yōu)槭裁床挥X得累?攀爬,好像是刻在它們骨子里的使命。夏天給了它們這個特權。
和其他季節(jié)比起來,夏天是最好說話的季節(jié)。春天往往不講信用,草兒剛發(fā)芽,花朵才綻放,一場寒流來了,很多植物白忙一場,還得從頭開始。夏天性子好,脾氣慢,不急不躁,它總是放開植物的手腳,讓它們想怎么長就怎么長,想開什么花就開什么花,想結什么果就結什么果。夏天從來不擔心野草會不會荒掉一片土地,也不擔心植物們會不會驚擾天上的日月星辰,它給了所有植物盡情舒展的權利,因為它知道,植物們再怎么狂妄,也不會長到冬天。冬天是萬物的收割機,是植物奔跑的終點線。它一定承諾過,到了冬天,它就把房子還給房子,把樹木還給樹木,把道路還給道路,把河流還給河流,把高山還給高山,把大地還給大地……因為心里有數(shù),夏天總是盡著萬物折騰。夏天從來不會揪住某種植物,讓它不要去侵占人家的地盤;也不會拉住誰的雙腳,不讓它爬得更高。所以,爬山虎會趴在窗邊或屋頂上,打個噴嚏,伸個懶腰,或偷窺屋子里的人;一片旋復花會迅速占領一片韭菜地,把韭菜擠成綠色絲線;一株拉拉秧會擠進絲瓜藤里,然后順著電線桿,去和麻雀們嘮嗑,麻雀們再怎么聒噪,它們都不會厭煩;一棵長在地里的灰菜,長著長著就忘記了自己是一棵草,它會把自己長成一棵樹,根深深扎入土里,手指粗細的莖硬成鋼絲,鐮刀見了它都會渾身酸軟…
夏天從來不去干涉誰,也不會去幫助誰,它只是給萬物以火熱的陽光、充沛的雨水、足夠的時間,至于誰被誰欺負了,誰被誰戰(zhàn)勝了,誰被誰困住了,它一律不管不問。它只負責慢慢轉動時間的齒輪,朝著它的承諾一步步走去。它知道,最終,它會把一切悄悄地轉交給秋天,由秋天這位忠誠的使者,再交給冷漠的冬天巨人。在冬天巨人面前,夏天是謙卑的。它變得很小很小,躲得很遠很遠。它躲在糧倉里、柴垛里、某只飛鳥的眸子里。它任憑冬天揮舞寒風,拋灑雪花,氣勢洶洶地驗收它的承諾:把房子還給房子,把樹木還給樹木,把道路還給道路,把河流還給河流,把高山還給高山,把大地還給大地…·
冬天一遍遍仔細驗收后,大手一揮,用霜、雪,在房子、樹木、道路、河流、高山、大地上,蓋出一枚枚或大或小的亮晶晶的合格印章。
因為滿意,冬天決定,來年,還是由夏天繼續(xù)掌管萬物的生長。夏天呢,也樂得擔當這個重任。因為對夏天來說,這簡直太容易了,放任萬物去生長就是了,花長成花,果長成果,樹長成樹,河長成河,路長成路……
發(fā)稿/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