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圖分類號:J6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7357(2025)16-0106-04
一、價值的概念詮釋
(三)價值判斷
所謂的價值,就是指在人(此處也稱為主體)的活動中所形成的客體功能與主體的合理需求之間相適應,并在此基礎上產生積極效應的體現。同時,價值也是客觀事物與主體之間的橋梁,具有顯著的主觀性與目的性。
價值與價值判斷兩者之間是一對既相互區別又相輔相成的概念。人作為個性化的審美主體,不能把主觀的價值評價當作客體的價值本身。
(一)價值的實質
當價值判斷進入音樂的審美論域時,審美的價值判斷是具有個人主觀性的。它是由主體依據個人審美感受需要的適宜性所決定的,并不是外在客觀的審美價值判斷方式2]。
價值的實質是物作為客體(此處主要指代音樂作品)對審美主體的功能性與有用性。所謂的功能性,就是指物的社會功能屬性。所謂的有用性就是指物的自然屬性,物具備一定的功能性意義。
(二)價值關系
價值關系主要是指審美價值判斷標準的主觀性特征,其主觀性體現的是審美主體與聽覺客體兩者之間的需求和價值關系[1。主體與客體價值關系的確立主要由審美主體和聽覺客體之間的意向選擇以及個性化的審美評價表述方式所構成。
進一步,價值判斷是價值關系的主觀反映。由于價值判斷是根據不同審美主體的不同審美需求來進行的,因而會出現多樣的價值觀念。從價值判斷的主觀性特征切入,審美主體通常會根據不同的價值觀念來評價對應事物(此處主要指代音樂作品)的價值。在這樣的前提下,審美主體的價值判斷不可能形成統一的標準,往往會存在審美主體之間的主觀性差異。
(四)主觀性差異
當價值關系進入音樂的審美論域時,不同的音樂事項/事件對應多樣的審美人群,由此呈現出不同的審美需求,因而形成了彼此相異的價值關系。
審美主體在音樂價值判斷的過程中通常會體現出一定的主觀性差異,這是音樂價值判斷的核心因素之一,同時是審美主體與審美主體之間的一種可變因素。主觀性差異會隨著主體的認識方式、思維方式、環境變遷等因素的影響而發生變化3。審美主體之間的主觀性差異指代的是音樂價值判斷的變化軌跡,隨著主觀性差異中的可變性因素變化而相異。
二、音樂的價值構成和價值標準
(一)音樂的價值構成
音樂的價值構成是指某一音樂作品在何種程度下滿足審美主體需要的功能屬性。審美主體的功能屬性與作曲家的主觀意向不一定需要形成高度一致,審美主體的感性需要及其功能屬性通過音樂作品的實際音響結構來呈現。
符合審美主體感性需要的功能屬性主要體現為兩種,即自然屬性與社會功能屬性。自然屬性是指音樂作品/大自然發聲體的聲音生成過程;社會功能屬性則根據創作主體的不同條件而變化,同時會根據表演者與欣賞者的不同條件而變化[4]。
進一步地,音樂作品的自然屬性主要是指表現音樂作品中的工藝結構之美的功能屬性;音樂作品的社會功能屬性則是指體現作品背后蘊含的主觀意識形態及其哲學思想內涵等方面的功能屬性。
通過上述兩種功能屬性的定義,可以進一步對這兩種屬性作出延伸。卓菲婭·麗莎在其《音樂美學新稿》中,基于以上兩種功能屬性分別引申出客觀論與主觀論兩種音樂價值構成的美學觀念。其中,客觀論從音樂本體的角度,揭示音樂價值標準的變化;主觀論則基于聽覺感官事實與音樂作品的關系,尋找自主性的價值評價基礎。她認為:“音樂的價值構成應該是雙重因素的構成,需要在客觀論的基礎上結合主觀論的認識來探討審美價值問題。”[5]
在主觀論與客觀論的雙重因素的基礎上,卓菲婭·麗莎針對音樂作品的價值作出了評述。她認為:“音樂作品的價值是由不同質的價值所構成的綜合體。音樂作品的價值一方面建立在音樂作品的客觀特性的基礎上進行建構,另一方面在相關特性的基礎上進行建構。”由此可見,對于卓菲婭·麗莎而言,音樂作品的價值具有客觀-主觀的性質。
1.客觀特性
音樂作品的客觀特性涉及音樂作品樂譜文本的相關因素,主要牽涉結構因素(曲式結構)、材料因素(旋律材料、低音聲部材料)、音響因素(配器的音色呈現方式)等特性。
2.相關特性
音樂作品的相關特性,即音樂作品的外部因素,涉及音樂作品的風格機制、體裁特點等特性。
3.可變語境
音樂作品的可變語境主要是指音樂作品所處的相關語境,主要涉及不同音樂作品所經歷的不同社會-歷史語境及其時代發展、不同的文化空間與環境。進一步地,音樂作品的審美價值可以延伸出一系列的價值內涵,即道德價值、社會功能價值等。
4.主體因素
音樂作品的主體性因素主要牽涉審美主體自身的相關的感性經驗,如審美主體的聽感官事實的能力差異、審美主體的審美知覺能力及其審美主體的臨響經驗等。
(二)音樂的價值判斷標準
音樂價值判斷的標準的核心問題在于:應以怎樣的審美現象及審美方式作為音樂評價的尺度?相關的尺度問題指向了音樂審美價值判斷的客觀性與主觀性問題,將此問題進一步延伸則涉及音樂審美的主觀標準以及客觀標準。

1.音樂價值判斷標準的主觀性
音樂價值判斷標準主觀性的合理性依據在于其是否與社會歷史發展的規律相一致。這樣的檢驗標準來自社會實踐,實踐是接近絕對真理的唯一標準。這樣的社會實踐方式同時指向了音樂的接受美學問題。例如,卡爾·達爾豪斯在其論文TrivialMusicandAestheticJudgment中提及:“文本、功能和旋律節奏特征構成了一個復雜的整體,其元素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社會或者其制度功能留在了我們的意識中一—塑造了音樂性格形式與內容不可分割”這意味著對一部音樂作品的審美評價在形式美學與內容美學相統一的基礎上,往往需要摻和其所在的歷史語境及其社會制度,從而凸顯作品的審美價值。
阿多諾在其《新音樂的哲學》中,結合20世紀前期的歷史語境,以相關個案《月迷彼埃羅》為評價對象,對斯特拉文斯基以及勛伯格的相關作品進行價值判斷與比較[8]
阿多諾對于勛伯格的獨唱套曲《月迷彼埃羅》給出了客觀且肯定的審美價值判斷,認為此作品體現出濃厚的表現主義風格色彩。他將結合《月迷彼埃羅》組曲第一首聲樂作品《酩酊之月》的主題動機作為分析對象,由此論證歌詞中的情感意向呈現出純粹感性的聲音特征,顯現出一種“非理性同構”的音樂現象。
歌曲《酩酊之月》在第1~4小節的鋼琴伴奏聲部出現了由七個十六分音符所構建而成的主題動機。這個主題動機本身由#G—E—C—D—bB—#C—G七個音而構成(如圖1所示),由一個十六分休止符引導出一種連續三度下行的三音結構(#G一E一C),而后又曲折上行的四音結構(D一bB一#C一G),并通過主導動機的創作手段進行變化發展,始終貫穿于整首歌曲。
圖1主題動機拆解(三音-四音)

由連續三度下行的三音結構(#G一E一C)可知,此三音的集合名稱為(3-12),其音級為[0,4,8],而后曲折上行的四音結構(D—bB—#C—G)所構成的四音集合的名稱為(4-18),其音級為[0,1,5,6]。進一步,若將三音集合與四音集合相互整合成為一個七音集合,則其符合名稱為(7-28)的七音集合。根據音級集合及其音程結構的計算方式,可得出其音級為[8,4,0,2,10,1,7]。
通過以上的音級結合分析可知,七音動機作為作品《酩酊之月》的主題音調,其聲音本身聽似雜亂無章,顯示出一種純粹感性先行的樣態;實則,作曲家運用了絕對理性的創作手段,結合嚴密的數理邏輯,對彼埃羅的音樂形象進行了邏輯意義上的整合。
圖2《酩酊之月》第一樂句的詞樂關系

《酩酊之月》第一樂句的詞樂關系如圖2所示。通過對《酩酊之月》第一樂句的歌詞內容與旋律內容進行分析聆聽可知,其演唱時主要運用的是“念唱音調”。所謂的“念唱音調”,就是指演唱者在演唱這個樂句的過程當中,需要運用半念半唱的方式進行演唱。此處需要運用“念唱音調”的緣由有二:第一,此處主要呈現出八分音符的短時值節奏現象,且旋律音程的特征主要呈現出大小二度的級進進行;第二,此處的力度變化呈現出弱-強-弱的漸強與減弱的標記,類似于人在說話時的低語現象。
所謂的“非理性同構”現象,就是指此聲樂作品當中,演唱者的“念唱音調”以及鋼琴伴奏的主題動機兩種因素與創作主體心境之間的同構現象。
主題動機是通過一種理性的音級集合,將調性主導的地位瓦解,進而運用理性的創作方式,模仿出一種奇異的“聲音世界”;而“念唱音調”則進一步呈現出一種喃喃自語的角色形象。
正如阿多諾在《新音樂的哲學》所評價的那樣,其從音樂社會學的視角切入,認為藝術與已經有的音樂創作理念的關系在藝術作品中以“離間性”“異在性”的方式而存在[]。
通過阿多諾的審美價值觀可以發現,作為一位音樂美學思想家,他對音樂作品具有獨特的判斷標準。除了“離間性”與“異在性”,反映當下創作理念的真實性與創作主體的內在心境是他對音樂作品作出價值判斷的核心方式。
2.音樂價值判斷標準的客觀性
音樂價值判斷標準的客觀性尺度在于以滿足一定的、具體的社會發展需要為前提,把價值的相對性與絕對性兩者相關聯,從而引申出音樂價值判斷的客觀標準[1]。
音樂價值判斷的客觀標準強調各個審美主體之間對于事物審美價值判斷的共性,是一種以客觀視角為切入點的價值判斷方式。它反映著具有相同審美經驗的人們對于音樂共同理解所產生的評判尺度。同時,由于這是一種集體性的審美評判,它需要依托以歷史性風格機制為基礎的參照框架[12]。
音樂價值判斷的客觀標準與主觀標準的不同之處在于,客觀標準的建立是以審美主體的個體感性體驗以及審美理解為基礎,并以此為前提,進一步設定類別標準,即建立不同音樂類型、體裁、風格的客觀標準。
進一步地,在類別標準的基礎之上,斯蒂芬·戴維斯在其《音樂哲學的論題》中提及:“音樂可能會被評價的標準,是那些與各種各樣的愉悅感相聯系的東西,這種愉悅感可以通過在音樂中可能會產生不同的興趣類型的事件而被滿足。”[3由此可見,在類別標準的基礎上,對于音樂的客觀評價標準不僅強調各個審美主體之間對于事物審美價值判斷的共性,還對音樂作品的審美具有特殊意義,且符合審美主體的共性審美[14]。只有這樣,才能夠使作為音樂的音樂創作和表演被有意義地演奏。
三、結束語
通過對音樂價值的概念性詮釋、音樂價值的構成與評判標準以及相關音樂學者的觀念進行歸納和演繹,可以明確無論是音樂價值判斷的客觀性,還是音樂價值判斷的主觀性,其判斷的標準都離不開音樂作品所處的社會-歷史語境、社會經濟制度、形式與內容的統一以及審美主體的共性與審美興趣,從而使音樂作品的價值意義得以顯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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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趙靜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