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或一只鳥（組詩）

麻婆豆腐

到處的麻婆豆腐都做得一樣

豆腐是嫩的，裹著紅油，肉碎有肥有瘦

到處的麻婆也一樣

饑餓，孤單，從牙齒開始衰老

放聲歌唱

我打開全民K歌唱起來

唱得稍有點奇怪

很高興在你面前這么自由自在

我放肆地唱，一首接一首

你不夸獎也沒有打擊

兄弟，我們再也回不去這一天

那所明亮的西南向房子

你喜歡的暖氣充足的浴室

我們談論藝術，聽左小祖咒

祝你在另一所房子里

還能遇到一個放聲歌唱的女人

并為她自由的歌唱

留了下來

舊居改造

搬走廢棄物

拆掉礙事的墻

開槽，鋪設水電管道，抹灰

它將變成嶄新的

毛坯房

等一對沒有婚史的戀人

進入

對他們的未來

展開充滿細節的想象

詩人，或一只鳥

我看見一只鳥

像一種時間的喻體

形象還未穩定

色彩幽暗而豐富

它并不飛翔

翅膀的部分收攏著

作為空間轉換的象征

我看見

與我相關的一只鳥

像一段空間

或時間的開頭

一個線索

指向飛行

表示從虛空中

途經

不必將它

召喚至語言的窠臼

讓它留在

任意的處所

讓它擁有恒動的宇宙

和一個惶恐的詩人

時光沒有記憶

洗完澡，在浴室鏡前抹潤膚乳

轉過身欣賞鏡中呈現的背部側影

這一年她的身體仍然健碩又勻稱

這幅快照由她的眼睛拍攝

每一處曲線、比例、色彩、溫度

這首詩由她親身構成

每一個字、句子、格調、意象

2025年3月1日，晚間10點30分

這具鮮活的身體此刻只被她看見

30年后它是遙遠的記憶

50年后它是被遺忘的詩作

吹頭發

吹頭發的時候

我的頭發被熱風吹拂著

被工業文明吹拂著

被地球深處的能量吹拂著

被進化的行星吹拂著

被太陽系的光波吹拂著

被人類未知的宇宙力量吹拂著

現在我的頭發吹好了

它們很順滑

和一個史前的女人在篝火旁

烘干的頭發一樣蓬松

這一天像是我的一生

被父母生下來多好啊

有一雙腿走來走去多好啊

在陽光下看到這么多人多好啊

偶然看到你

多好啊

是我走過去，還是你走了過來

都不重要

只是有過這樣的一天

對彼此的看見心懷歡喜

這一天城市很遠，歌聲很近

這一天時間很慢

容我們說完了想得出的話

容我做完了能為你做的

在一個安靜的下午

我從茫然中轉身

在你面前消失不見

這一天像是我的一生

和整個世界一起開始

再一個人結束

形象

兩個女孩在我前面走著

她們的身體和空氣不分彼此地輕盈擺動

我看見的是光線流動在她們的形象里

充足的動能讓她們快步向前，做出任意姿態

青春是宇宙的新生，新的光線和能量

在人類身上尋找它的去處

太陽把地上的每個生命充滿，一無遺漏地

再毫不猶豫地掠過它們

給一只蛤蟆的情書

昨晚在河邊騎車

一只蛤蟆跳到路中間

我停車過去

靠近這小巧生靈

摸到它粗糙的脊背

像摸一只貓

從脖頸向下撫摸它

它像貓那樣蹲伏

一動不動

不曾有另一種生靈

用光滑溫暖的爪子

充滿善意地

撫摸它

造物主一般地撫摸它

暗夜相遇的瞬間

這高大的兩足動物

短暫地充當了

宇宙的造物主

她直起身

它跳躍離開

朝向步道邊的山坡

他們就此分散

繼續各自的宇宙冒險

蛤蟆回到幽暗的草叢

直立動物回到燈火依稀的城市社區

穿過

從球門后面經過足球場，這是個訓練基地

我看到，球門網子破開了四五個大洞

那是射來的球，撞擊最猛烈的地方

球射過來，射過來，射過來，射過來

它破了一個洞，破了一個洞，破了一個洞

又破了一個洞

我的心，也是這樣的吧

我卑微的人生也是這樣的吧

球射過來，射過來，射過來，射過來

它破了一個洞，破了一個洞，破了一個洞

又破了一個洞

后來球穿過這張破網，砸向新的球門

生活的種種威脅壓迫穿過我

暫時去找了別的人

迷人的游戲

年輕的詩人阿誠

凌晨四點在朋友圈寫道：

“當這樣的無可奈何，

春風沉醉的晚上，

我都要到處亂走，

走到天將明的時候才回家里。”

18歲時，我也在校園的夏夜里游蕩

空氣里真的有愛情

如果不找一找，你會錯過

如果你沒找到

那就是被別的游蕩者遇到了

游蕩者和游蕩者之間總是錯過

他們彼此隱形

好讓這迷人的游戲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