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傍晚
有人在秋日收割后的山坡上
燃起煙火。野草的味道
枯禾的味道,像一種反哺
夕陽是金色的。它照著青煙
兀自盤旋不散,它照著我
像恩賜。也像安慰
山坡干干凈凈,天空曠遠無云
紅嘴鳥蹲在烏桕樹上,苦等
我和那個點燃煙火的人離開
落日帖
落日之下,群山如影
余暉將影子漸漸墊高。高出落日的部分
正被落日隱去
這多么奇妙。如垂暮之人
恍然回首間,與久遠的敵人冰釋前嫌
如“重負之下
人們會奮不顧身撲向某種輕”①
落日即自己。循環一條軌跡
群山即自己。一生都停在原地
敵人即自己。反抗或掙扎
都成定局,無喜無悲時才明白
輕是一種給予,重是一種賞賜
注:
①引自卡爾維諾的詩。
落日書
峰巔上看落日,與高樓上看落日
有境界上的差異。日落群山
其意蒼茫,余暉野性
讓中年之我重燃激情。日落市井
像蒙難,余暉冰涼
多少人忍不住心灰意冷
眾多日落有何不同?無外乎黑暗降臨
又要指望燈把人間照亮。燈是必需品
光明不常是
不要把“此心光明”常置唇邊。蒙蔽
真相的不是黑暗,往往是
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
落日即景
群山灰蒙。一山高過一山
漸漸高過了落日,高過了城市的屋脊
一只塔吊,伸出長長手臂
懸著沉重的負擔
出現在我蒼涼眼眸。它慢慢轉動
顯得那么疲憊,慢慢融入暮色
融入了次第點亮的燈火。群山巍巍
沉默地守著這座城市,宛如巨獸
守著無數載修煉的內心。也宛如
一個雄心勃勃的詩人,守著
一堆百無一用的詩句
落日,秋歌
秋風徐徐。透著涼意
我獨立崖上,極目遠眺
落日微涼。群山萬壑云遮霧繞
斜陽照亮收割后的稻田,稻草
人一樣站立。替遠離家園的游子
守著煙火里的塵埃
守著鄉下勤勞的親戚
秋風徐徐。吹過一排排
新砌的石頭房子
吹過林梢,吹過仡佬族婦女寬大的袍子
唱山歌的姑娘,端著酒杯
布谷鳥般地唱。百靈鳥般地唱
清流婉轉地唱,如夢似幻地唱
唱不盡裊裊炊煙啊,萬家燈火
秋風徐徐。一片落葉
載我上青云。一陣雁聲
載回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
皆不見的歸人
陳潤生,仡佬族,1977年生于貴州道真,有作品發表于《詩刊》《民族文學》《當代·詩歌》《十月》等。著有詩集《北園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