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三十一個月亮
黑暗侵襲松林,樹木飛升
像斷裂的石柱朝向沉重多云的
天空。它們遮蔽白堊般的月。
遠處,孤鳥劃過月的鱗
隨意變換著軌跡。十二月
月光下,季節已經與地面融匯
為一體。而一月的月亮,
被削成針尖,與綠巨人相比
如一把饑腸轆轆的剃刀。
此刻雪在天空的微光下映現。
大地像一張床,雪像
垂落的床單。我躺在上面。
如果死神是個女人,我曾聽見她
蘆葦蕩的嗓音回旋在林子里,當金屬
吸盡熱量,她佇立在松樹之間,
邀請你一同取暖,滿足她的心。
在蟄伏的生涯中,她是一個友善的人。
歌曲
力的誘惑來自低處。
——西蒙娜·薇依
一點鐘、兩點鐘、三點鐘,然后你走了。
時鐘走得快,但時間過得慢。
我以為自己明白,但我并不懂得。
如國家的爭端,此起彼伏。
天色變暗,要下雪了。
你承諾認同,但后來說不。
沒有炸彈,莊稼就無法生長。
市值跌至有史以來最低點。
如果你不愛我,就直說。
火烈鳥
弗拉戈納爾也許會擦破它們的白與紅
但它們自己,委實什么也沒有提供
就像一個女人,從她的梳妝臺鏡子里
茫然地望著你。
它們沿著草地,凌亂地、不由
自主地移動,莖上長著玫瑰,
莖在羽毛深處的圖像,
熟透的果實,卻比未熟透的還要多。
鳥舍里傳出一聲尖叫,一只孔雀——
甚至被孔雀們嫉妒——
但它們困在那里,每一只都是失業的女演員
步入自己的試鏡區。
船
陽光像電光照耀在水面,
那個早晨幽靈船駛向上游,
唯一的目擊者是一頭澤西奶牛。
火熱且暴躁,像一個微型的工業家
蒸汽機船噴射出火辣的煙塵,
岸邊躺著幾條渴死的鱒魚。
現在漁夫已經撈不到了。
遠遠望去,魚兒們四仰朝天,像水手
在一場偉大海戰后休憩,桅桿與橫梁
橫七豎八地散碎在水面;薄霧
懸停在河灣上方,硝煙飄蕩
在時而變紫、時而變綠的河流上。
陰影中火車緩慢駛過磚砌的高架橋
統治著持續幽暗的山谷,
像曾經的水渠脅迫黎明的平原。
奶牛們憎惡牧民,
它們也知道自己是為屠宰而生的。
早晨像一幅油畫:破碎的戰艦
掛滿曙光,像胸前綴滿勛章,
在泰晤士河貧瘠的畫布里,頹唐的
蒸汽機船緩慢駛入廢品處理站。
陽光像一株植物躺在地平線上。
平凡的夏天
在天堂般的早晨,虹膜
震顫就像狐貍小跑,或假裝
嗅到肉味的其他動物。
我們未成形以前是什么?
水面觸碰到獸類的面孔,
古老的鐵廠使平原變得空曠。
在語言尚未入耳以前
陰沉沉的歲月,并不重要。
印第安玉米,我指的是罌粟地,
種下又沒種出的彩色地毯,
升華為思想的金屬和磚。
那也是激情。赤裸,欲罷不能
我們聽說過激情。我們了解自己
“朝聞道,夕死可矣。”
別處
樹葉飄落在那個苦悶之所,
但他周圍的人都不知道哪去了。
天空中沒有太陽。參差不齊的模糊感
留在每個人臉上都是虛幻。
兩個天使很快端出一盤盤面包走來,
像獄警一樣在迷失者中盤旋。
愛并不是愛,除非它的意志允許
原諒腹誹的語言。
他仍然不敢相信這是地獄,
在他之前被遣送的其他人不知道
然而,一旦他的名字和記憶變得模糊,
并非好事,也許,超過廉價的汽車旅店。
正是對失敗的熱愛造就了圣賢。
然后他站立起來,但沒有試圖逃走。
病史
一旦贖回樹木的靜謐時光
就應知足,一個適當的題外話
始于森林女神和牧神,封鎖
季節的寒冷與年紀。現在
寒風中湖水泛起的皺褶
吸引著我。冰,融化后,只剩一英寸
在表面以下。一塊石頭彈跳
穿過朦朧倒影并驚起
一只潛泳的鳥,它在水中哀鳴
卻從不陷落
漣漪平靜又消退,復原
冬天來臨時的療愈心境。
我的雙親,獨守過冬的屋舍,
父親,我不認識他,
母親,我認得她,不好——
他們身體不好。心靈的
疾病誕生在落寞的年代。
鵝和臟兮兮的羊尾隨我
我小時候的軍列行走
方式是,自我想象
信使的白色袍子,
舉止穩重。如此持續,
走到湖邊,走在夜晚漆黑的路上。
有東西跟著,不是羊,
不是嘎嘎叫的鵝。別回頭。
別讓它們牽起你的手。
約瑟夫·康拉德
催眠的月亮在黑水上漂浮
蒼白的天空下,沒有船只返回
港口,在今晚,水中的身軀
打破了平靜生活的圖像
在充滿殺氣的英格蘭,只有小麥
波浪一樣移動,無政府主義者潛伏
在洶涌的人潮中。流亡在這世上,
他寫下這些確鑿的災難;它們現在
闖入了世界底層的那個世界,
那里所有的心充滿血腥,所有的無知
像貪婪那么確定,在黎明
不確定的光線里,我們焦慮地憶起
午夜風暴中高大易折的手掌,
或有關疾病和愛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