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舉著滿天星辰,獨自走入一場舊夢。曠野無人,只有一葉孤舟,守著渡口,此刻,不說低于樹木的天空,只說你,用烏鴉羽翼的黑,在一張白紙上,創造詞語。
你一直相信,每一個詞語的誕生,都預示著神在人間種下了一個蠱。飛鳥聚了又散,像真相邊緣那些鋸齒狀的陰影。被忽略的遠山和近水,屬于肉身之外輕微的蕩漾。在云朵上奔跑的駿馬,更容易獲得圣潔的閃電和雷聲。
一生中,總有某個夜晚,陷入長久的失眠。你就是那個在月光中脫去皮囊,故意露出內心破綻的古人。
黃昏
黃昏又一次蒞臨人間。它帶走的火焰和留下的星辰,有不動聲色的默契。一個人對光的偏愛,注定了他只能在不同的陰影里,找到同一個答案。
某個瞬間,他以為背向落日時,他和狗在時間的單行道上,就能獲得短暫的喘息。事實上,這只是一種假象。
多年后,白鴿和烏鴉的羽翼,構成了生命的閉環。即使交出體內的地平線,仍然沒有一條河流能帶領他,抵達世界的遼闊。
尚有遺憾,沒能為分娩的種子除去胎衣。如此歡喜更多新生的花朵,次第開放。
四月
四月,花朵和蝴蝶拋棄了我,獨自去偷歡。即便如此,我也不愿與陌生人分享私藏的孤單。我一再壓低山丘、流水和一只白鷺的呼喚。
春光無限,有被忽略的遺憾。我仍深陷在一些舊事里,追問靈魂,修補肉身。有人望文生義,認為我的小感傷里,隱喻著一大片過于情緒化的海洋,語言的波浪,被一次次錯過。
我一直反對格式化的生活,卻無力攙扶起命運里那些低眉順眼的妥協。來去皆從容,應該成為萬物自我救贖的態度。我選擇在自己構筑的精神囹圄里,寄存余生。
回眸
被大雪覆蓋的原野,暫時保留了不為人知的真相。臣服于寒風的草木,深藏了內心的孤獨和不安。有必要提及一次回眸,在積雪尚未融化的時候,冷一點點卸下防備,試圖與萬物進行某種和解。
先是山丘,然后是河流,最后是一群狍子。時間有很多種表達方式,最深情的一種,只屬于暖。倘若獵槍長久休眠,那么隱居在云端的雷聲,就能制造出一場關于閃電和花朵的邂逅,那個時候,整個雪原,就像一張鋪開的巨大宣紙,抱緊墨色未干的文字,在神的手掌上,低空飛翔。
苦楝
你綻放的時候,我曾在自我拯救的旋渦里,一直打轉。我以為,飽滿的孤獨,意味著,許多時光將被虛度。美好的事物,尚未提煉出更接近開放性的詞性。
你結果的時候,我已陷入中年的自留地,無法自拔。幾分果腹的良善,卻有無數的索取者,虎視眈眈,他們在制造一個又一個動蕩和不安后,請求我交出無限的寬容,并保持最低劑量的熱望。
恒定的邏輯里,我成為問題的本身。
由此,我像由青變黃的苦楝一樣,懸于枝頭,等待收割的鐮刀。
樊德林,河南南陽人,中國作協會員。有作品發表于《詩刊》《詩選刊》《星星》《揚子江詩刊》《詩潮》等。著有詩集《沉湎》。